第九十八章[第4页/共7页]

又过了些日子，大孬瘦得只剩下一层干皮，紧绷在骨头上。他的眉骨凸出来，眸子子深陷，颧骨耸峙，体重最多不超越七十斤，乍一看，活像一堆骷髅。

“你现在交代？”公安职员让他重新坐在椅子上。

娘舅感到一股热流从小腹那儿往上蹿，直冲脑门，他一时不知说甚么才好，只是干搓着双手低声道：“三四年没见面了，舅也不想一见面就给俺外甥吃耳刮子呀！”

这句话差点又让母亲淌出泪来：“俺孬还是个乖孩子。好了，明天不早了，你舅坐了一整天火车，都早点睡吧。明天一早就跟你舅去戒毒所。”

大孬站起来用衣袖擦去满脸的鼻涕眼泪。

拂晓时分，娘舅醒来看不到大孬，只看到从窗外射进的一缕亮光。他眨眨眼，下认识地看了一眼放在枕边的皮包。他不敢信赖面前的究竟，仅仅几个小时前，外甥还在他身边躺着，而现在竟然和皮包一起不翼而飞了！他坐正身子，有好一会儿不晓得该干甚么。

大孬的案子终究宣判，他被判了十二年有期徒刑。宣判时，已是玄月下旬，到了十一月初，他已经丧失了说话的才气，但是神态还是复苏。他躺在戒毒所的床上，偶然极力想跟人说话，但只是徒劳地爬动着嘴唇，喉咙里没有一点儿声音，舌头没法转动，瞪着的眼睛里冒着火，从那边能够看到贰内心是多么的焦灼、无法和绝望。

母亲皱起眉头道：“儿呀，蛇蜕一次皮才气长大一截，看你这回能不能也蜕上一层皮，换上一次骨呀！”

夜深了，一家人才坐在了饭桌上。几天都没好好用饭的大孬，已完整忘怀了礼节上应先号召娘舅，本身先抓了一个馒头捂在嘴上。他已不在乎一家人朝他撇拉着的嘴脸，只顾沉浸在咀嚼馒头的苦涩甘美当中。他斜倚在椅背上，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，没等母亲把菜端上，一个馒头就吞下了，又在馍筐里抓了一个，腮帮鼓起一个圆圆的爬动着的疙瘩，谨慎翼翼地吸食撒漏在手心和指缝间的馍渣儿。母亲望着他贪婪的模样，将脸拧在一边抽泣开了。

“你给我滚出去！我早就说过没你这儿子，俺狗狗也没你这丢人现眼的爸！”母亲双手搂着孙子，用遁藏瘟疫似的眼神看着他。

大孬长叹了一口气，磕磕绊绊报告了他如何堕入打赌，在赌场上如何被骗，厥后被当年的一个狱友拉去吸毒，一步步滑入泥潭的颠末，讲到冲动处，还用手抽本身的嘴巴。

上完厕所的大孬出来一看，潘徒弟没给钱就开溜，两眼气得通红，半晌，才声嘶力竭地吼开了：“闲逛人呢！世上哪有这理，干活不给钱，连个话都没有！”他的声音很大，引来一群围观者。

“好我的哥呢，我一天早出晚归，才拉二百多块，你一开口就……我从哪儿给你弄嘛。”

不久，他连爬动嘴唇的才气都没有了，只能转转眸子，展开又闭上。狱警站在他床前，看着生命迟缓地一点一滴地从他体内消逝，这类痛苦惨不忍睹。偶然，看到他瞪大的眼睛想表示甚么，狱警会因没法忍耐而转过甚去。

冒完最后一口烟泡儿的时候，大孬在内心掠过一丝阴沉可骇的气象。这是因为几天前，他的几个烟友都因断了“干粮”而毙命了。他对着几只老鼠不幸地喃喃道：“哥儿们，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，目前有酒目前醉，今后的风景管毬它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