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章[第2页/共4页]

李闻而异之，因诘其善行颠末。初，崇祯十三年，岁大凶，人相食。刘时在淄，为主捕隶。适见男女哭甚哀，问之，答云：“佳耦聚裁年余，今岁荒，不能分身，故悲耳。”少时，油肆前复见之，似有所争。近诘之，肆主马姓者便云：“伊佳耦饿将死，日向我讨麻酱觉得活；今又欲卖妇于我，我家中已买十余口矣。此何要紧？贱则售之，不然已耳。如此好笑，生来缠人！”男人因言：“今粟如珠，自度非得三百数，不敷供流亡之费。本欲两生，若卖妻而不免于死，何敢焉？非敢言直，但求作阴骘行之耳。”刘怜之，便问马出多少。马言：“本日妇口，止直百许耳。”刘请勿短其数，且愿助以半价之资，马执不成。刘少负气，便谓男人：“彼鄙琐不敷道，我请如数相赠。若能逃荒，又全佳耦，不更佳耶？”遂发囊与之。伉俪泣拜而去。刘述此事，李大加奖叹。

一夜佳耦少有反唇，晓妆犹含大怒。女捧镜，镜堕，破之。妻益恚，握发裂眦。女惧，长跪哀免。怒不解，鞭之至数十。柴不能忍，盛气奔入，曳女出，妻呶呶逐击之。柴怒，夺鞭反攻，面肤绽裂，始退。由是伉俪若仇。柴禁女无往，女弗听，夙起，膝行伺幕外。妻捶床怒骂，叱去，不听前。日夜切齿，将伺柴出而后泄愤于女。柴知之，回绝人事，杜门不通吊庆。妻无如何，惟日挞婢媪以寄其恨，下人皆不成堪。自伉俪绝好，女亦莫敢当夕，柴因而孤眠。妻闻之，意不稍安，有大婢索滑头，偶与柴语，妻疑其私，暴之尤苦。婢辄于无人处，疾首怨骂。一夕轮婢值宿，女嘱柴，禁无往，曰：“婢面有杀机，叵测也。”柴如其言，招之来，诈问：“何作？”婢惊惧，无所措词。柴益疑，检其衣得利刃焉。婢无言，惟伏地乞死。柴欲挞之，女止之曰：“恐夫人所闻，此婢必偶然理。彼罪固不赦，然不如鬻之，既全其生，我亦得直焉。”柴然之。会有买妾者急货之。妻以其不谋故，罪柴，益迁怒女，诟骂益毒。柴忿，顾女曰：“皆汝自取。前此杀却，乌有本日？”言已而走。妻怪其言，遍诘摆布并无知者，问女，女亦不言。心益闷怒，捉据浪骂。柴乃返，以实告。妻大惊，向女温语，而心转恨其言之不早。

忽有贾媪者，以货珠过柴，柴告所愿，赂以重金，曰：“止求一通诚意，其成与否所勿责也。万一可图，令媛不吝。”媪利其有，诺之，登门，故与邵妻絮语。睹女，惊赞曰：“好个美姑姑！假到昭阳院，赵家姊妹何够数得！”又问：“婿家阿谁？”邵妻答：“尚未。”媪言：“若个娘子，何愁无王候作高朋也！”邵妻叹曰：“贵爵家所不敢望；只要个读书种子，便是佳耳。我家小孽冤，翻复遴选，十无一当，不解是何意向？”媪曰：“夫人勿须烦怨。凭个美人，不知前身修何福泽才气消受得！昨一大笑事，柴家郎君云：于某家莹边瞥见色彩，愿以令媛为聘。此非饿鸱作天鹅想耶？早被老身呵叱去矣！”邵妻浅笑不答。媪曰：“便是秀才家难与较计，若在别个，失尺而得丈，宜若可为矣。”邵妻复笑不言。媪抚掌曰：“果尔，则为老身计亦左矣。日蒙夫人爱，登堂便促膝赐浆酒；若得令媛，出车马，入楼阁，老身再到门，则圈者呵叱及之矣。”邵妻沉吟很久，起而去与夫语；移时唤其女；又移时三人并出。邵妻笑曰：“婢子独特，多少良匹悉不就，闻为贱媵则就之。但恐为儒林笑也！”媪曰：“倘入门得一小哥子，大夫人便如何耶！”言已，告以别居之谋。邵益喜，唤女曰：“试同贾姥言之。此汝自主张，勿悔怨，致怼父母。”女腆然曰：“父母安享厚奉，则养有济矣。况自顾命薄，若得良伴，必减寿数，少受折磨，一定非福。前见柴郎亦福相，子孙必有兴者。”媪大喜，奔告。柴喜出非望，即置令媛，备舆马，娶女于别业，家人无敢言者。女谓柴曰：“君之计，所谓燕巢于幕，不谋朝夕者也。塞口防舌以冀不漏，何可得宁？请不如早归，犹速发而祸小。”柴虑培植，女曰：“天下无不成化之人。我苟无过，怒何由起？”柴曰：“不然。此非常之悍，不成道理动者。”女曰：“身为贱婢，摧折亦自分耳。不然，买日为活，何可长也？”柴觉得是，终迟疑而不敢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