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[第1页/共3页]

“我在梦中仿佛做过一阕《临江仙》：

白玉堂前春解舞，东风卷得均匀。蜂团蝶阵乱纷繁。几曾随逝水，岂必委芳尘。万缕千丝终不改，任他随聚随分。韶华休笑本无根，好风频借力，送我上青云！”

……

薛家的人都晓得，薛宝钗自幼起便有一种怪病，经常做一些怪梦，梦醒时浑身炎热不已，咳嗽不竭。薛宝钗的父亲活着时，极看重薛宝钗，视作掌上明珠，为了她的病，不晓得白花了多少银子钱，直到一个癞头和尚飘然前来，送了一包异香扑鼻的药末子做引子，遵循他说的海上方配齐了冷香丸，用十二分黄柏煎汤，这才见效了几分。

莺儿口中正踌躇着说道：“听人说热身子不成被风吹……”见薛宝钗微微挑眉，向本身一眼望来，不由得心中畏敬，不敢再劝，把一件银狐的大氅为宝钗披上，见宝钗却不顺从，遂心中略略平复了些，低声道：“女人千万谨慎。”

阴阳怪气的声音嘲笑道：“你还问我？你平素是个最冰雪聪明、滴水不漏的，又从不肯听我的劝，不如你倒说说看，阿谁梦代表甚么含义？”

奉侍在屋里的大丫环莺儿听到动静，赶紧起家，惊问道：“女人如何了？又做恶梦了？”

薛宝钗闻言，无法笑道：“我尚未说话，你就絮干脆叨了这么一大篇。半夜半夜的，又跑去挖树做甚么。纵使你们不唤别人挖，自个脱手，这夜里的响动，也不免不轰动母亲。你倒是给我打盆水来洗洗是端庄。”一边说，一边忍不住咳嗽出声。

“终不免过于丧败……原是……轻浮无根无绊……然依我的主张……一定合你们的意义……”

薛宝钗叹了口气，没有再说甚么。

“此时若不早为后虑，临期只恐悔怨无益了。”

那是一个极度欢乐却又极度哀伤的梦境。自来到都城以后，薛宝钗便数度梦起，只是醒来后就记不清梦中人的边幅神情。梦中似有很多明丽鲜妍的年青女子一起嬉笑打闹，笑闹的背景倒是缥缈中极慢极哀伤的一曲笛音。

“必须先从家里他杀自灭起来，才气一败涂地……”

薛宝钗蓦地从睡梦中惊醒。

“我们倒是一家子亲骨肉呢，一个个不像乌眼鸡，恨不得你吃了我，我吃了你……”

“哟，看模样，你是又做阿谁梦了？”这个声音在她耳边说道。不必担忧惊骇到别人，薛宝钗冷静试过很多次，这是一个只要她才气听到的声音。

薛宝钗不觉得意，答道：“这个么，君子之泽，五世而斩。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？别的不说，单说我们薛家，先前可也是这般风景？依我看，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，少不得要收起昔日的场面，踏结结实过日子才好。再者，住进贾府这些日，哥哥正如鱼儿回到了水里，整日里同东府的甚么珍大爷、蓉大爷、蔷大爷等人混闹。观其做派，长房尚且如此，后势一目了然。――只是我另有不解之处。我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，本家姓薛，算到底不过是贾家的亲戚，名不正言不顺的，凭甚么接办他家的这个烂摊子，纵故意也不能罢。更何况，林mm也不是他家的人，岂有她不为林家的事托我，反为贾家的事拜托我的事理？”

她只感觉浑身一阵阵炎热，将被子推到一边不说，又忙着将身上的大红绵纱对襟小袄的扣子解开，拿那薄电影往身上扇风，方感觉好受了些。

阿谁声音俄然变得悲惨：“满纸荒唐言，一把酸楚泪。又岂是你能尽猜到的？何况企图力挽狂澜的也并非你一个。恰是不期忠义明闺阁啊！可惜！可惜！”

薛宝钗心中有些慌乱无措兼苍茫迷惑的情感，只不过一闪而没。她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：“不如我们来会商会商别的一个梦。据你说说看，梦中人究竟如何结束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