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5章 秋雨[第1页/共3页]

是年开春，是唐潆即位后的第三次科举，这卫容于女科春闱上拔得头筹，依循旧例先入翰林院任职，积累资格与朝中人脉。

翰林院的俸禄低，更无油水可捞，这卫容亦是豪门出身，京中更无亲戚可打秋风。翰林院里是有几间隔屋可居，狭小，又有男人同在，非常不便。眼看入了秋，气候一日日转凉，那陋室薄墙，女子受不得冻。

刚才她已叮咛内侍撑伞送卫容归去，眼下的全部身心便自但是然地落在未央宫。也许是数年来的劳累所累，阿娘的身材不如之前，若逢雨季，更易染恙。

秋雨不似春雨津润，亦不如夏雨瓢泼，却湿冷得很，被雨淋湿了，许要染恙。

她心眼儿小得很，心中在乎的人统共也没几个，之前只是单单看颜逊不扎眼，得知献怀太子是死于颜逊之手后，更恨不得杀之而后快。人死了，她犹嫌不敷，凭甚厚葬凭甚追谥？若非她运气好，阆风苑当时，死的便是她与阿娘了。

所谓墙倒世人推，大略便是现下这般。朝廷不追谥，亦不循侯爵礼厚葬之，上疏劝谏者寥寥无几，即便作为堂兄的颜邕亦作壁上观，见微知著，这几日，前去颜府记念的人少之又少。颜逊以后事，可称苦楚。

唐潆脚下生风，唇畔带笑地疾步畴昔，待踏入殿内，那在外震慑朝臣的君威顷刻烟消云散，她走上前，向端坐于榻上的太后行了一礼。

半晌后，唐潆便到了未央宫。六载间，未央宫的陈列格式几近毫无窜改，就连庭苑中那架现在形同虚设的秋千，仍然无缺无损，亦不见陈旧的陈迹。

唐潆抬眸看了她一眼，见她垂首抿唇，面庞血气上涌，透出股因难堪而柔滑的红色，捏着白棋的手指用力得发白。这副固执哑忍的神采令她有种熟谙之感，蓦地，心便和软下来，浅笑道：“便是回绝，好歹有些新意，这话――朕听腻了。”

上疏的人少，却并非全无，比方颜伶及颜逊的嫡宗子颜硕，颜硕受祖荫受父荫，未及弱冠便官至大理寺寺正。

唐潆将棋子放下，向卫容道：“本日便这般，他日再下。”说罢，她便起家，也不再多看卫容一眼，走出去几步，又停下来，“待冬至那日，你再赖在翰林院不走，朕遣人将你住的那隔屋拆了。”

言论向来是最好的政治东西，朝臣借言论落井下石，天子亦顺水推舟，借奏疏暗中抨击。

只要那处，唐潆昂首，她走在长街上，望向火线烟雨迷蒙中的宫殿，朱红的宫墙，风吹西北，雨染凉秋，鸿雁南归，日复一年，她心之所向恰如这条长街，没有迂回没有折返，笔挺地通往宫门后的幽篁深处，海棠花香。

而燕京公众，却纷繁趁着秋兴外出登高遍插茱萸，燕京七景之一的蒹葭汀每至素商，舴舟摇橹，芦苇絮漫天飞舞，金乌西沉，水天一色，美不堪收。

她心中惭愧，若非她畴前年幼，阿娘何故至此？向来，后代即位，便意味着再无需尔虞我诈争权夺利，太后居于深宫向来都是纳福的。这数年来，阿娘却未曾享过一天清福，每一日皆在为稳固她之皇位而劳心劳力。

除颜氏门下的官员外，朝臣心中皆这般想，不但这般想，还以燕京民愤四起为由纷繁上疏，劝谏天子勿以国礼厚葬之。

每走一步，心中的亲热和雀跃便愈欢娱深切。恐滋扰太后，唐潆过来时便未令人通报，但是未央宫中的宫人仿佛早有筹办，收支于各处偏殿，手捧盥洗的铜盆与洁净的衣衫。

两人行至窗下，那措置了棋桌，棋瓮亦是早置好的，在候着卫容。

先帝时，唐潆便不满于此，只是她年幼，又尚未入朝，鞭长莫及。

便是薄玉，亦是真刀真枪疆场驰骋靠性命拼搏出来的本领，男人，哪需如此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