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 看看我们湖南的湘妃竹吧[第1页/共7页]
"恩师精力如昔,弟子此后请教的日子还长哩!"李鸿章心中怃然,脸上仍泰然无事地浅笑着,似不把这话当作一回事。
偏西的太阳被阴云压抑多时,终究又挣扎出来了。它的金黄色的光辉照在洪秀全留下的画舫上,也照在从君山移过来的湘妃竹上;它照在曾国藩灰黄多皱的长脸上,也照在李鸿章饱满丰富的双肩上。人有好恶,它无偏倚;人有寿殀,它将永久。
曾国藩将李鸿章带到了西花圃。这西花圃本是李鸿章设想的。当年一把大火把天王宫烧得变成瓦砾场,甚么都破坏了,唯独那艘石舫却未曾遭到涓滴影响,还是好好地停靠在原处。同治四年曾国藩赴捻烽火线,李鸿章代理江督,开端筹划重新修建督署。有人建议将石舫炸掉,李鸿章制止了。明天,当他看到浮游在碧波中的石舫时,顿生亲热之感。他兴趣勃勃地穿过九曲桥,在石舫上细细地打量了好一阵子,才尾随恩师来到湖岸边的竹林旁。
好一片令人爱好的竹林!时至寒冬,草木残落,唯有这竹枝仍然保存着浑身翠绿,真不愧岁寒三友之一。就在这一片大竹林左边,一条曲盘曲折的鹅卵石铺成的巷子,把曾国藩和李鸿章导向了一片小竹林。小竹林前面有一座按荷叶塘农舍情势制作的斗室间,专门为赏竹憩息之用,曾国藩给它取个名字叫艺篁馆。艺篁馆里陈列简朴。正中墙壁吊颈挂一幅郑板桥的墨竹图,但那不是郑氏的真迹。曾国藩从郑板桥先人手中借来,请彭玉麟临摹一张。板桥的画上另有一首他自题的七言绝句:"衙斋卧听萧萧竹,疑是官方痛苦声。些小吾曹州县吏,一枝一叶总关情。"曾国藩对这首诗赞美不已。彭玉麟写不出板桥体来,曾国藩也写不出,无法,只得以本身的行草体録下这首诗。裱好挂上后,曾国藩笑着对彭玉麟说:"我们俩人合股打劫了板桥的珍宝,此后地府之下如何见他!"彭玉麟也笑着说:"抄袭者是我。涤丈虽録了他的诗,但没有效他的体。传播他的诗,他还会设席接待你老哩!"曾国藩高兴地大笑了一阵,他感觉好久以来没有如许欢愉过了。
曾国藩起家,李鸿章随后跟着。在李鸿章的眼里,恩师是较着地老了:痴肥的皮袍里裹着干瘪的身躯,脖颈颀长多皱,毫无光芒,就像一截脱水的老苦瓜;背弯着,两个肩膀一高一低,从皮帽里垂下来的斑白辫子,稀少尖细,如同一只沾了白粉的老鼠尾巴。与二十七年前初度在京师见面时比拟,的确是天壤之别,只要妥当沉重的法度,仍保存着昔日的气势。
"少荃,你要好好地看一看,这但是从君山上连土一起运来的真正的湘妃竹呀!"曾国藩对着窗外大声说,他仿佛很对劲,一小我在屋子里吟起刘禹锡的《秦娘曲》来,"山城人少江水碧,断雁哀猿风雨夕。朱弦已绝为知音,云鬓未秋擅自惜。举目风烟非旧时,梦寻归路多整齐。如何将此千行,更洒湘江斑竹枝!"是的,这的确是湘江边上的真正的斑竹!只见略带黄色的青皮竹竿上,充满着大大小小的玄色斑点,那斑点极像溅在宣纸上渐渐浸渍的墨痕。把它比作人的眼泪,女人的眼泪,特别又是舜王的后妃--斑斓忠贞的娥皇、女英的眼泪,真是妙极美极!李鸿章悄悄地抚摩着竹竿,感慨着苍筤中竟有如此稀品,更感慨着人群中竟有如此富于胡想的湘人,而湘人的代表,又恰是屋子里那位已成衰弱的恩师。他一贯崇拜教员宏阔的派头、刚毅的意志,明天他看出了教员的心灵中还深藏着才子般的绵绵情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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