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美人[第1页/共3页]
蕙罗没有见过生母,只恍惚地认识到她已过世,独一遗留给她的东西便是这“沈”的姓氏。她还太小,尚不知为此感到哀思,直至养母薨逝,她才初次认识到有一种摧毁现世安稳的事物叫灭亡。
等至中午,一名七八岁的男孩在数名宦者的带领下缓徐行入后园,身上穿戴皇子的素白礼衣,最后站定在陈美人阁门边。
蕙罗躲在陈美人身后悄悄察看着他,间隔不远,她乃至能够闻到从他素白衣袖上飘来的冰片香,而他只淡淡一瞥她,目中有拒人于千里的冷酷。
大宋元祐四年六月,沈蕙罗分开永裕陵,跟从入内内侍省都知张茂则回到东京大内。那年她五岁,宫籍上的身份是先帝神宗美人陈氏的侍女。
她此前一向糊口在陵寝,却未曾觉出这个特别环境本身带有的灭亡气味。在陈美人的庇护下她的日子过得近乎无忧无虑。喧闹的永裕陵松柏蓊郁,青烟袅袅,她喜幸亏空旷无人的陵寝中奔驰,也喜幸亏秋虫唧唧的月夜依偎在母亲怀中,感受她暖和干净的衣香,看着她们被月光扫落的薄弱影子堆积在一处。
宫人们遵嘱对陈美人好言相慰,说一些和睦和美,却又无关痛痒的好听的话,陈美人恍若未闻,但常会伸出一只枯瘦到指节毕现的手,紧紧抓紧身边人的手臂,带着一种罕见的固执神情,几次说一句话:“我想见十哥。”
1.美人
她一向是蕙罗影象中的母亲,蕙罗是先熟谙了她才开端熟谙这个天下。蕙罗叫她“妈妈”,她亦对蕙罗视若己出。在陵寝中,统统人都晓得蕙罗是陈美人的养女,但这身份却不能在宫籍上获得确认,因为蕙罗是一名宫人的私生女,而后妃的养女必须身家明净。
张茂则亲手持了一碗粥水送至她病榻前,和言道:“娘子何必如此。十大王是有福之人,娘子亦还年青,但存候心将养,将来不愁无母子相见之日。”
“哥哥在那里?他长甚么样?”蕙罗问。
从那天起,陈美人有了些许窜改,她并未常常抽泣,但比平常更沉默,在度量蕙罗之时偶尔会有悠长的愣怔。
他端倪清秀,生得比蕙罗在陵寝中见过的统统酒保都都雅。立在春季的阳光下,他微微眯起了眼睛,嘴角倔强地抿着,但长睫毛投下的暗影却令他这不讨喜的神情多了两分敬爱的孩子气。
宦者的话令陈美人有一瞬的失神,但她敏捷寻回了平常宁和之色,朝赵似呈出对蕙罗那般的暖和浅笑,轻柔地牵起赵似右手,道:“十二哥,来,出去坐。”
在她反复千百遍后,终究有人应之以喜信:“皇太后遣人传话了,三月神宗天子大忌时,十大王会随官家前来拜祭,到时也会过来见娘子。”
张茂则沉默着,未再说安慰的话。陈美人唤蕙罗至身边,转顾张茂则,又道:“张翁,十哥有皇太后顾问,是他的福分,我并无牵挂,倒是蕙罗这孩子令我放心不下,实不忍心看她毕生藏匿于陵寝当中。烦请张翁把她带回大内,若能让她给十哥作个伴,我此生无憾,亦可瞑目了。”
赵似随其入内,刚才微扬的下巴低了低,但手却悄无声气地从陈美人的手中滑了出来。
神宗皇后向氏无子,现在的天子是朱太妃之子赵煦,陈美人之子是神宗第十一子、今上异母弟赵佶,因神宗第十子赵伟出世不久即短命,故宫中人丁头上不把他计入皇子排行,而称赵佶为“十大王”。
闻张扬茂则答允后,她含笑闭上了眼睛。
元祐三年的夏季,她病倒了。拖延至次年春季仍未见好,病势倒更加沉重。
她绝少在人前闪现悲戚之情,蕙罗第一次见她落泪,是在提起一个关于兄弟姐妹的话题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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