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洪河坼[第2页/共4页]

苏璇住了一段光阴，也晓得城内的阵势，奥妙观在城中间，位置不高不低，最矮的是城西南的水津门一带，此处所居的多是费事百姓，大水由此而入，矮屋麋集破败，又无院墙遮拦，一冲立时垮塌，最为惨痛不过。

奥妙观干枯的水池再度盈满池水，槐枝在雨中浸得油亮，那一番群魔乱舞的祷告仿佛打动了神明，竟然真的降雨了。或许是渴得太久，雨一落就不带歇气，连月不竭，浇了个里外三层透。悠长不见晴，衣物潮湿，稻粟生霉，比起久曝又是另一种难受。

苏璇一伸臂，从水中抓住一个淹得半死的男人，各处缓过气的百姓都在尽力施救，直至入夜视野全黑，人们才歇下来。

冲夷真性命道童燃了炭火，置入熏笼提过来，“荆州一地最怕的就是水患，这一带水土极好，地力敷裕，可谓鱼米之乡，城防修得坚固高大，易守难攻，唯独河道曲折如肠，带来的泥沙沉落，将河床越堆越高，成了一座地上悬河，一旦溃堤大水便倾荡而下，横扫千里。有道是荆州不怕兵戈动，只怕南柯一梦中，传闻几十年前夕里就发过一次大水，所过之处各处浮尸。”

冲夷的确啼笑皆非，斥道，“点不透的蠢货，迟早要吃大亏。”

哗哗哗的大雨不断，顺着黑瓦泼水似的滴下来，在檐下悬了一张晶亮的水幕。

苏璇任他说也不置辩，透着一点浅笑，幼年已有了神越英扬的气势，又肯谦从长辈而低了眉首，让人哪还忍心再责。

冲夷叹了一口气，“师父该将你在山上多留几年，你的功力较平辈不足，碰上真正的凶徒倒是不敷，偏又倔强胡为，妄逞愚勇。”

“比如你从贼人手救了女孩，却因事情泄漏出去而导致她名节有损，家属受人非议，谁知她的家人会不会就此怨怪，谁说美意就必然有好报？”冲夷真人怕本身说得太多，凉了少年情意，缓下语气道，“师叔不是让你愤世，而是望你晓得变通。少年人血气方刚，不管甚么都不值得你草率的搭上性命，遇事应量力而为。”

冲夷真人又道，“你明白却做不到，我问你，万一掳人的是长空老祖，你怎生应对？”

苏璇饮了一口，味道又冲又辣，嗓子非常难受，忍不住咳呛出来。

苏璇想了想，将空杯斟上了酒。

又过了几日，雨终究停了，乌云逐步转淡，第二日开端现出晴意，人们放松下来，统统规复如常，贩子上的人垂垂多了。

苏璇沉默了。

苏璇从未做过，上了手才知实在繁难，要清理瓦垄，铲去松动的灰泥，以麻刀勾灰抹破坏处，还得用麻刷蘸青浆刷抹，瓦刀轧实才算妥贴。他足足弄了半日，感觉比练剑还难上数倍。好轻易补葺结束，衣物已脏污不堪。他打水洗拭，换完衣衫，再度到屋脊检视，冲夷真人跟上来看了一圈，非常对劲，抛过一个皮水袋。

“那是骗你的，师父每到重阳还小酎呢。”冲夷不觉得然的在屋脊坐下，从怀中取出两个杯子，摸出一包油纸，翻开是炸过的花生豆。“你已经是江湖人，入了江湖没有不喝酒的。”

冲夷舒开端倪，“不错，到底是我的师侄。”

“师祖道尘凡如浊浪，谁能不逐流，逆行者必受各式之挫，万般之难。”苏璇一字字复述，语气安静又清傲，“但是我镜玄门下，只收溯流者。”

有壮汉抓住了浮板，却被水中裹挟的梁木撞得骨断身亡；有老妪抱住了树桠，眼睁睁的见家人被水冲走，转刹时存亡相隔；有母亲拼力将孩子托上墙头，本身却被大水淹没。苏璇耳边尽是惨泣呼号之声，六合茫茫，人如蝼蚁，统统都是那样有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