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 只若初见 (2)[第2页/共3页]

云漪游移了一刻，拉下头巾，任长发披垂下来，面庞再无讳饰――可惜少年已经看不到了，那双深凹的眼里已蒙上一层死灰。

“怕甚么？”他语声平平，天然透露严肃，“一起出世入死的弟兄，死人堆里也未嫌弃过，怕甚么病。”副官有些难堪，却仍低声抱怨，“您原说打消路程，临时又抽暇过来，早晓得就告诉病院提早消毒了。”

“上帝啊，他究竟要干甚么！”一名大哥修女不住在胸前画着十字。

“他仿佛说，要那护士陪着他……”云漪游移开口，又用英文反复了一遍。

“不要开枪！”云漪骇然惊呼。

云漪呆了呆，蓦地记起本身眼下的身份，忙侧首拭泪，避开他目光。

恰在这时，那兵士又哀急地说了一遍，此次终究听得清楚。

云漪未及答复，却听中间一名短发护士哭叫起来，“不要伤害阿梅！”

或许，只能给他些微的安慰――

她母亲是吴地人氏，说话口音模糊与此人类似，却又不尽不异。云漪定神谛听，断断续续听得他说，“阿珍，陪我……为我……最后一次……”

“救救阿梅！”短发护士抽泣起来，望了人群后那人，又望向大夫。阿梅只知哭叫，已近崩溃，而那兵士神采惨白，眼睛赤红，神态已然是浑沌了，癫狂地抓住阿梅，反几次复朝她呼啸着同一句话――那句话说得又快又急，云漪心知这话非常要紧，却如何也听不懂他的意义。

云漪终究从震惊里回过神来，脱口惊问，“你是谁？”

副官抬腕看一眼时候，“另有两个钟点，要不要告诉院方？”

那人无动于衷，语声冷硬里透出沉痛，“他是甲士，死，也要有庄严地死！”

世人都沉默了，那人终究垂了手，缓缓将枪放下。

那人略有游移，却仍未将枪放下。

一个头缠绷带的兵士贴墙靠在窗下，挟住个娇小的护士，手里锋利的玻璃正抵住护士颈侧。身后窗玻璃被打碎，落了满地玻璃渣。一些碎玻璃溅在他和那护士身上，头上绷带排泄血，脸上血污狰狞。护士惊骇万状，不住地尖叫颤抖，颈上已被玻璃划出血痕。

见她怔怔没有反应，那人抓住她的手，亲身用手帕擦去上面血污。

忽听嗒的一声轻响，两边的人却霍然惊叫着让开，云漪昂首，只见一个高大身影超出世人，手中乌光锃亮的德国造手枪已经上膛。

那人沉声开口，“应是我向你伸谢，修女。”

“应当没有。”另一名年长的护士游移答复，“他断了右腿，本来明天要做截肢，可罗大夫早上来看，发明已经来不及了……”

云漪忙抽回击，泪眼迷蒙间看也未看那人，只低头道了声谢。

“是，督军。”副官下车，欠身拉开后座车门。

云漪再唱不下去，那病笃的兵士却艰巨地咧了咧唇，终究放开了阿梅，朝云漪奄奄抬手。

云漪走到那兵士跟前，屈膝跪下来，握住他的手，替他拭去脸上血污，也看清他面庞――本来还如此年青，或许不比念乔年长……现在温馨地闭上眼，仿佛江南乡间的文秀少年。他闭上的眼忽又展开，瞳光垂垂涣散，却还死力睁大眼睛，想要看清云漪的脸。

阿梅踉跄奔过来，被两名修女扶住，立时昏迷畴昔。

她是天子的夜莺，在合座金玉下歌颂，用歌声仙颜邀宠于权贵；他们追逐她，视她的歌声如天籁，笑容如珍宝，她却从未是以而欢愉……直至明天，为一个病笃的兵士歌颂，才第一次晓得，本来本身的歌声真的能够给人愉悦安抚。

云漪蓦地昂首，面前恍惚一片，这才惊觉本身泪流满面。

他站起家来，向她微微欠身，回身大步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