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花*春以为期[第1页/共3页]
一到移根须自惜,出山难比在山时。
马湘兰边幅虽非国色天香。乃至“姿首如凡人”,但“神情开涤,濯濯如春柳早莺,吐辞流盼,巧伺人意”,固“见之者无不大家自失也”。想来她恰是如兰似竹的那一类才子,不以娇美的边幅媚人,腹有诗书气自华,她用来取胜的是满腹的才情与奇特的本性。
三十年,他们谈诗画,谈风月,谈世事,谈情面,只是不谈婚嫁。
书中又载,马湘兰为人旷达,性望轻侠,常挥金以济少年。凡是事无益即有弊,她不是油滑油滑之人,又有重义轻财的萧洒本性,如此便经常给本身招来祸端。有一次,昔日曾遭湘兰拒之门外的客人,今时已成礼部主事。此小人成心挑衅,便借了由头逮捕湘兰,并在堂上用心热诚:“大家都说马湘兰了不起,本日看来,也不过是徒有浮名。”马湘兰却临危不惧,以一句“正因昔日徒有浮名,才有得本日的不名奇祸!”反唇相讥。因而,主事主审皆恼羞成怒,更是不肯等闲放过马湘兰,搜刮财帛,逼迫入狱,手腕极其恶毒。
虽如此,但我对他仍然无甚好感。在我看来,他如何的姿势,都是负了她。而他最大的成绩,便是得了马湘兰一世幽兰的倾慕。“万花丛中过,片叶不沾身”,看似风义得通透小巧,看似油滑得没有棱角,可几十年的若即若离,让湘兰欲罢不能,痴迷平生,这类聪明,仿佛就成了伎俩。
捧读手书,恨不能插翅与君一面,其如心迹相违,徒托诸空言罢了。良宵夜月,不审何日方得倾倒,令人念甚念甚……
她是秦淮河边的幽兰,芳华绝世,有人观之,有人赏之,有人慕之,有人贵之,却不能被爱人佩之。
而彼时,对于湘兰,他当初说出的商定,是真情透露,还是一时情迷,已经变得无关紧急。
囊空难向街头买,自写暗香纸上看。
可兰花不好画。要如何故才华运密意,笔落银笺,才不会偏离了那一个幽呢?
她是兰,就送他兰花图,一笔一笔都是相思,都是密意。她在画上题诗:“欲采遗君子,湘江春水深。写来无穷意,为我通琴心。”她给他写信,字字句句,皆是浓情厚意压抑的谦虚,触及此中信笺,直令旁人痛彻肝肠:
三十年,她是“自君之出矣,不共举琼扈,酒是消愁物,能消几个时?”看过一轴关于她中年后的画像,幽人独卧,云鬓委地,红颜未老,却为她的春闺梦里人,夜夜斜倚熏笼坐到明。
昨与足下握手论心,至于梦寐中聚感,且不能连袂倾倒,托诸肝膈罢了。连日伏枕,惟君是念,想能心亮也……
附:
偶尔拈笔写幽姿,付与何人解护持?
厥后,王稚登举家迁往姑苏,却又与身居金陵的马湘兰保持了三十年的手札来往。
所谓幽,沉寂、安适、深远也。郑板桥亦画兰,而他却言,“兰草无人敢笔栽”,可见画兰下笔不易,画出精气神更不易。但是马湘兰笔下的兰,倒是如此的风日洒然,如此的超脱幽清,如此的犹附精魂。
普希金在诗歌里如是说。真像彼时的湘兰。
她多才多艺,精通乐律。善于歌舞,能自编自导戏剧,她教诲的梨园,能演出《西厢记》全本,且随其学技者,备得真传。她在绘画上更是有成就,当年曹雪芹的祖父曹寅,就曾接连三次为《马湘兰画兰》长卷题诗,共七十二句,记录在曹寅的《栋亭集》里。《历代画史汇传》中评价她的画技是“兰仿子固。竹法仲姬,俱能袭其韵”,子固即赵孟坚,仲姬即管夫人。她女画家之称呼,实至名归。
万历三十二年,王稚登七十生辰,马湘兰决定抱病赶到姑苏为她的王郎祝寿,并宣称此一行,纵有风雨虎狼,亦不成阻她脚步。相传,王稚登寿辰之时,湘兰集资买船载歌妓数十人,宴饮累月,歌舞达旦,盛况前无来者。她重亮歌喉,为恋人寿,亦为三十载的痴情,台下,王稚登听得老泪纵横。他终究想起,曾经与湘兰之约,“余与姬有吴门烟月之期,几三十年未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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