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小羊圈(3)[第1页/共4页]

“上哪儿都好，就是不能在太阳旗下活着！”

只要一样他来不及，他作不上诗文，画不上梅花或山川来。他所交友的名流们，天然用不着说，是会这些把戏的了；就连在天津作寓公的，有钱而落空权势的军阀与官僚，也常常会那么一招两招的。

老三在院中把脚跳起多高：“老二，你要不把它关上，我就用石头砸碎了它！”

冠晓荷在军阀混战的期间，颇作过几任职位虽不甚高，而油水很厚的官。他作过税局局长，甲等县的县长，和省当局的小官儿。近几年来，他的官运不甚好，以是他讨厌南京当局，而每日与得志的名流，官僚，军阀，厮混。他总觉得他的朋友中必然有一两个会重整旗鼓，再掌大权的，那么，他本身也就另有一步好的官运——也就是财气。和这些朋友来往，他的模样打扮都很够格儿；同时，他的几句二黄，与八圈麻将，也都不甚寒伧。迩来，他更学着念佛，研讨些符咒与神通；因而，在遗老们所常到的恒善社，和其他的宗教个人与慈悲构造，他也就有资格插手出来。

瑞宣的浅而惨的笑又闪现在烦闷的脸上：“我如何走？莫非叫这一家长幼都……”

“三号的那小我！”小顺儿晓得那小我是谁，但是因为听惯了大师对那小我的攻讦，以是不肯意说出姓名来。

“谁？欧，他！”钱先生要往起立。“钱先生！坐着你的！”祁白叟说。“不坐了！”钱先生立起来。“你不肯意跟他说话，走，上我屋里去！”祁白叟诚意的相留。“不啦！改天谈，我再来！不送！”钱先生已很快的走到屋门口。祁白叟扶着小顺儿往外送客。他走到屋门口，钱先生已走到南屋外的枣树下。瑞宣，瑞全追着送出去。

这时候，小顺儿跑了出去，“爸！门口，门口……”

坦克的声音略藐小了一点。

冠晓荷在街门槛里立着呢。他穿戴在三十年前最时行，厥后曾经一度极不时行，到现在又二番时行起来的团龙蓝纱大衫，极称身，极大气。上面，白地细蓝道的府绸裤子，散着裤角；脚上是青丝袜，白千层底青缎子鞋；更显得连他的影子都极标致敬爱。见钱先生出来，他一手悄悄拉了蓝纱大衫的底襟一下，一手伸出来，满面东风的想和钱先生拉手。

“大哥！”

瑞宣听了听，接着说：“我不拦你走，只是请你再稍等一等！”

瑞全跳了起来，把双手放在瑞宣的双肩上：“大哥！大哥！”他的脸完整红了，又叫了两声大哥，而说不上话来。

祁家弟兄往外相送。瑞宣看了三弟一眼，三弟的脸红了一小阵儿。

“我得走！”瑞全反复了一句。

瑞宣先笑了一下，而后声音很低的说：“还是打好！”

“至于那么严峻？”钱先生的笑纹僵在了脸上，右腮上有一小块肉直抽动。

祁白叟颇想说出他对北平的信奉，而奉劝钱先生不必过于忧愁。但是，他不能完整部会钱先生的话；钱先生的话仿佛是当票子上的字，固然也是字，而另有个写法——你如果随便的乱猜，赎错了东西才费事呢！因而，他的嘴唇动了动，而没说出话来。

头上已没有了飞机，城外已没有了炮声，统统寂静。只要响晴的天上仿佛有一点甚么颠簸，随人的脉搏轻跳，跳出一些金的星，白的光。亡国的晴寂！

“这个——”冠先生把眼皮垂着，嘴张着一点，作出很有观点的模样。“这个——很难说！老是当局的不会对付。如果对付得好，我想事情毫不会弄到这么严峻！”

街上的坦克，像几座铁矿崩炸了似的发疯的响着，瑞宣的耳与心仿佛全聋了。

坦克车的声音已变成像远处的轻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