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章 【拾陆】[第1页/共3页]

紫砂盏中浮动着清透碧色，一目到底，没又体例杂质。茶是万里以外南诏特贡的细茶，高山之巅遗世独立的一株茶种，由一名十三四的南诏少女以樱唇采摘，一片片悄悄衔下，故此茶名为衔春。

萧徽谦然道：“娘娘亲身督造自是万中无一之物，”双眸轻弯，一泓春水，“三娘喜好。”

上皇面上覆盖着层薄薄的寒霜，叱骂道：“大家都说你不管本性面貌皆肖似你父皇高宗，但是父皇另有勇气披甲上阵，挥剑杀敌！而看看你！韦后一句，你可敢言个不字！”

皇后悄悄唉了一声：“我的孩儿我最是清楚，你不必与他美言。太子少时盘曲，生就一副孤介冷僻的心肠，当初是我谏言陛下让太子去火线磨炼，没成想返来后更是少言寡语，连我这个为娘亲的偶尔都猜不透他的心机。”她忧愁而希冀看向萧徽，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“今后怕是要难堪你了，多伴随开导太子，民气非铁总有回春时。我在此便是要多谢你。”

上皇怒其不争未再理睬他，殿宇空得慑人。处所一旦空旷起来便显得寒凉，即使常朝殿内铺设了地龙与毛毡，天子跪坐在那始终感到一股冷意如跗骨之蛆黏于周身，帷幕轻动，一帘藕色划开暗影，在他眼睑下鬼怪般闪过。

“太子婚事自有礼部与太常两司运营，再不济另有我这个老朽盯着，”上皇口气峻厉，“天子为一国之君何必为此类琐事烦心？”

“母后经验的是，儿臣知错”天子焉焉垂下脑袋，不敢再多置一词。

垂帷外的天子与之相和，夸奖道：“萧氏王谢，育出的女儿自是德才兼备。”

一帝一后甫一入宫，未顾及驰驱劳累而做逗留直平常朝殿拜见而去。太子大婚乃举国庆事，多少冲散了宫中盘桓数月的黯然阴云，连着上皇痛失爱女的伤痛仿佛也是以淡去了很多，素不受待见的韦皇后竟也得了她两分笑意：“皇后可见过太子妃了？”

“陛下……”

常朝殿的门轰然阖上，微尘在斜行而下的道道光芒中肆意起舞，藻井下海潮似的回旋着合门的声响，一浪低过一浪，耗费于迫人的沉寂里。天子绷紧着身躯端坐在宝方格上，很多年了，当他单独面对这位“母亲”时老是不能如一名君王般泰然处之。

“母后谬赞，三娘惶恐。”萧徽羞然，垂眸抿唇道，“太子殿下虽少言但对三娘照拂全面，非常体贴。”

这句话说到了上皇内心中，眼角细纹悄悄迭起，心悦意得地笑了起来：“若如皇后所说再好不过了。好了，你去瞧瞧太子妃吧，那孩子孤零零一人在这宫中你为婆母大婚前总要叮咛安抚几句。”她渐渐拾起韦皇后沏好的茶在指尖摩挲，却未置于唇间，“天子留下，我们母子多日未见，有些梯己话要说。”

天子内心苦笑，皇后贤惠事事以他为先，从未违逆过他，两人磨难多年从未有过吵嘴之争。

“知情不报，该当正法！”

上皇斜倚在榻上搘额养神，闻此言欣然笑了起来：“永清的目光不错，给太子挑了个恭和娴美的佳妇。我已天年不愈，只盼儿孙完竣，若能再抱一抱重孙儿那便是再无所求了。”

韦皇后几不成查地微微一颤，伏地拜了一拜，呵腰膝行退出帷帐。账外，帝后两人对视一眼，天子微微摇首表示无妨，韦皇后压了压唇角无法而去。

他从恍忽里惊醒，忙道：“母后恕罪，儿臣方才揣摩太子的婚事，想着是否另有疏漏之处。”

猛地一抽搐，天子茫茫然展开眼，暗淡的大殿里层层帷帐无风垂立，正对着他的宝座温馨地半隐在虚弥的微光里。他突然瘫坐了下来，虚汗一层接着一层恍若从无底的深渊里挣扎逃生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