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匡秀才重游旧地赵医生高踞诗坛[第1页/共5页]
忽听门外一片声打的响,一个凶神的人赶着他大儿子打了来,说在集上赶集,占了他摆摊子的窝子。匡大又不平气,红着眼,向那人乱叫。那人把匡大担子夺了下来,那些零琐细碎东西,撒了一地,筐子都踢坏了。匡大抵拉他见官,口里说道:“县主老爷现同我家老二相与,我怕你么!我同你回老爷去!”太公听得,忙叫他出去,叮咛道:“快不要如此!我是个良善人家,从未曾同人丁舌,经官动府。何况占了他摊子,原是你不是。央人替他好好说,不要喧华。带累我不安。”他那边肯听,气狠狠的又出去喧华,吵的邻居都来围着看,也有拉的,也有劝的。正闹着,潘保正走来了,把那人说了几声,那人嘴才软了,保正又道:“匡大哥,你还不把你的东西拾在担子里,拿回家去哩。”匡大一头骂着,一头拾东西。
次日早去上船,两人同包了一个头舱。上船放下行李,那景客人就拿出一本书来看。匡超人初时不好问他,偷眼望那书上圈的花花碌碌,是些甚么诗词之类。到上午同吃了饭,又拿出版来看,看一会又闲坐着吃茶。匡超人问道:“昨晚就教老客,说有店在省会,却开的是甚么宝店?”景客人道:“是头巾店。”匡超人道:“老客既开宝店,却看这书做甚么?”景客人笑道:“你道这书单是戴头巾作秀才的会看么?我杭城多少名流都是不讲八股的。不瞒匡先生你说,小弟贱号叫做景兰江,各处诗选上都刻过我的诗,今已二十余年。这些发过的老先生,但到杭城,就要同我们唱和。”因在舱内开了一个箱子,取出几十个斗方剂来递与匡超人,道:“这就是拙刻,正要就教。”匡超人自发讲错,内心忸捏。接过诗来,固然不懂,假做看完了,瞎赞一回。景兰江又问:“恭喜入泮是那一名学台?”匡超人道:“就是现在新任宗师。”景兰江道:“新学台是湖州鲁老先生同年。鲁老先生就是小弟的诗友。小弟当时联句的诗会,杨执中先生,权勿用先生,嘉兴蘧太守公孙马先夫,另有娄中堂两位公子――三先生、四先生,都是弟们笔墨至好。可惜有位牛布衣先生只是神交,未曾会晤。”匡超人见他说这些人,便问道:“杭城文瀚楼选书的马二先生,讳叫做静的,先生想也相与?”景兰江道:“那是做时文的朋友,虽也认得,不算相与。不瞒先生说,我们杭城名坛中,倒也没有他们这一派。倒是有几个同调的人,将来到省,能够同先生相会。”匡超人听罢,不堪骇然。同他一起来到断河头,船近了岸,正要搬行李,景兰江站在船头上,只见一乘肩舆歇在岸边。轿里走出一小我来,头戴方巾,身穿宝蓝直裰,手里摇着一把白纸诗扇,扇柄上拴着一个方象牙图书。前面跟着一小我,背了一个药箱。那先生下了轿,正要进那人家去。景兰江喊道:“赵雪兄,久违了!那边去?”那赵先生回过甚来,叫一声:“哎呀!本来是老弟!几时来的?”景兰江道:“才到这里,行李还未曾登陆。”因转头望着舱里道:“匡先生,请出来。这是我最相好的赵雪斋先生,请过来会会。”匡超人出来,同他上了岸。
话说匡太公自从儿子上府去考,尿屎仍旧在床上。他去了二十多日,就如去了两年的普通,每日眼泪汪汪,望着门外。那日向他老奶奶说道:“第二个去了这些时总不返来,不知他可有福分挣着进一个学。这迟早我若死了,就不能瞥见他在跟前送终!”说着,又哭了。老奶奶劝了一回。
匡超人背着行李,走到文瀚楼问马二先生,已是回处州去了。文瀚楼仆人认的他,留在楼上住。次日,拿了书子到司前去找潘三爷。进了门,家人回道:“三爷不在家,前几日奉差到台州学道衙门办公事去了。”匡超人道:“几时回家?”家人道:“才去,怕不也还要三四十天工夫。”匡超人只得返来,寻到豆腐桥大街景家方巾店里,景兰江不在店内。问摆布店邻,店邻说道:“景大先生么?如许好气候,他先生恰好到六桥探春光,寻花问柳,做西湖上的诗。绝好的诗题,他怎肯在店里坐着。”匡超人见问不着,只得回身又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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