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金锁记(8)[第1页/共5页]
“就晓得你还烧得一手的好菜!今儿吃到嘴,还是沾了人的光!”
曼声唱起广东戏来。姑子们笑道:“伦家奶奶倒真是可贵,吹弹歌颂,当家立计,样样都精。”梅腊妮问道:“你有个干mm在九如坊新剧场,是跟她学的罢?听这声口,就像个熟行。”
霓喜笑道:“那么,甚么时候你们不吃酒呢?”米耳先生想了一想道:“早餐之前我是立下了端方,一滴也不入口的。”
霓喜一起深思,肩舆业已下山。梅腊妮叮咛一众尼僧先回修道院去,本身却待护送霓喜母子回家。霓喜说了声不劳相送,梅腊妮道:“送送不打紧。你说你孩子做衣裳多下来一块天蓝软缎,恰好与我们的一个小圣母像裁件披风,今儿便寻出来与我带去罢。”霓喜点头承诺。
筵席上吃的是葡萄酒。散了席,回到客室里来喝咖啡,又换上一杯威士忌。霓喜笑道:“如何来了这一会儿,就没断过酒?”米耳先生道:“我们英国人吃酒是按着时候的,再没错。”
那铁烈丝已是不顶用了,梅腊妮正在丁壮有为的时候,胖大身材,刀眉笑眼,八面小巧,领着霓喜看屋子,公然精美,一色方砖铺地,绿粉墙,金花雪地磁罩洋灯,竹屏竹,也有两副仿古劈竹春联匾额;家具虽是杂凑的,却也齐备。霓喜赞不断口。
玩到日色西斜,铁烈丝起家,又催着吃点心,吃了整整一个时候,看看黑上来了,世人方才到花圃里换一换氛围。一众尼僧都是黑衣黑裙,头戴白翅飞鸢帽,在傍晚中像一朵朵庞大的白胡蝶花,花心暴露一点脸来。唯有霓喜一人梳着时式的裘头,用一把梳子高高卷起顶心的头发,上面垂着新月式的前刘海,连着长长的水鬓;身穿粉红杭纺衫裤,滚着金辫子;虽未曾缠过脚,一似站不稳,只往人身上靠。勾肩搭背起过一棵蛋黄花树――那蛋黄斑白瓣黄心,酷肖削了壳的鸡子,以此得名――霓喜见一朵采一朵,聚了一大把,顺手便向草窠里一抛。见了木瓜树,又要吃木瓜。梅腊妮双手护住那赤地飞霜的瘿瘤似的果子,笑道:“还早呢,等熟了,必然请你吃。”
梅腊妮自是胸中雪亮。如果平常的老爷太太有点私交事,让她分担点干系,她倒也不甚介怀。霓喜若能与雅赫雅白头到老,梅腊妮手里捏着她这把柄,今后告帮起来,不怕她不有求必应,要一奉十。但是看景象,雅赫雅与霓喜是决不会悠长的。一旦拆散了,雅赫雅总不免有几豆割舍不下,当时寻根究底,将旧事尽镇静起出来,不说霓喜的不是,却怪到牵耳目身上来,也是人之常情。梅腊妮是断断不肯获咎雅赫雅的,是以大费迟疑。看霓喜时,只是笑吟吟的。扯扯衣衿,扭过身去看看鞋后跟儿,仿佛是要决定要践约的模样。梅腊妮没何如,咳嗽了一声道:“你也欢畅去逛逛?”霓喜笑道:
竹轿颠末米耳先生门首,米耳先生带着两只狗立在千寻石级上,吹着口哨同她们打了个号召,一只狗泼剌剌跑了下来,又被米耳先生唤了上去。尼姑们在那边大声道别,霓喜只将眼皮撩了他一下,甚么也没说。黄粉雕栏上密密摆列着无数的乌蓝砌花盆,像一队甲虫,顺着雕栏往上爬,盆里栽的是西洋种的小红花。
雅赫雅刚巧在柜台上翻阅新送来的花边样本,与梅腊妮酬酢了几句。霓喜心中何尝不防着梅腊妮在雅赫雅跟前搬嘴,因成心的在楼下延挨着,无法两个孩子一个要溺尿,一个要喂奶,霓喜只得伴同女佣上楼照看,利市给梅腊妮找那块零头料子。
霓喜带笑尽管唱下去,并不理睬。唱完了一节,把那阴凉的镜子合在孩子嘴上,弯下腰去叫道:“啵啵啵啵啵,”教那孩子向镜子上吐唾沫,又道:“冷罢?好冷,好冷,冻坏我的乖宝宝了!”说着,浑身大大的颤抖了一阵。孩子笑了,她也笑了,丢下了孩子,混到人丛里来玩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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