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[第1页/共5页]

“没人，”她把笑声收了，脸上可还留着笑容，“老头子给姑妈作寿去了，得有两三天的迟误呢；姑妈在南苑住。”一边说，一边又给他倒满了盅。

迷含混糊的他拉了几个买卖。就是在奔驰的时节，他的心中也没忘了这件事，并非清清楚楚的，有头有尾的想起来，而是不时想到一个甚么意义，或一点甚么滋味，或一些甚么豪情，都是迷茫，而又亲热。他很想单独去喝酒，喝得人事不知，他或许能痛快一些，不能再受这个折磨！但是他不敢去喝。他不能为这件事破坏了本身。他又想起买车的事来。但是他不能用心的去想，老有一点甚么劝止着他的心机；还没想到车，这点东西已经偷偷的溜出来，占住他的心，像块黑云遮住了太阳，把光亮打断。到了晚间，筹算收车，他更难过了。他必须回车厂，但是真怕归去。假定赶上她呢，怎办？他拉着空车在街上绕，两三次已离车厂不远，又转转头来往别处走，很像初度逃学的孩子不敢进家门那样。

虎女人过来，把钱抓在手中，往他的衣袋里塞：“这两天连车带人都白送了！你这小子有点运气！别忘恩负义就得了！”说完，她一回身把门倒锁上。

“出去呀，有话跟你说！”她探出头来，半笑半恼的说。

她把话接了过来：“你这小子不懂好歹！”她坐起来，半笑半恼的指着他，“这儿有你的吃，有你的穿；非去出臭汗不过瘾是怎着？老头子管不了我，我不能守一辈女儿寡！就是老头子真犯牛脖子，我手里也有俩梯己，咱俩也能弄上两三辆车，一天进个块儿八毛的，不比你整天满街跑臭腿去强？我哪点不好？除了我比你大一点，也大不了多少！我但是能护着你，疼你呢！”

“不喝就滚出去；美意美意，不承情是怎着？你个傻骆驼！辣不死你！连我还能喝四两呢。不信，你看看！”她把酒盅端起来，灌了多数盅，一闭眼，哈了一声。举着盅儿：“你喝！要不我揪耳朵灌你！”

“是了，先生！”祥子也想了想，“先生，我送回你去吧？”

“我不喝酒！”祥子看着酒盅入迷。

“那甚么，”曹先生想了想，“后天吧。”

“哟，祥子？怎――”她刚要往下问，一看祥子低头沮丧的祥子，车上拉着铺盖卷，把话咽了归去。

奇特的是，他越想遁藏她，同时也越想碰到她，天越黑，这个想头越来得短长。一种明知不当，而很愿尝尝的大胆与利诱紧紧的抓住他的心，小的时候去用竿子捅马蜂窝就是如许，惊骇，但是心中跳着要去尝尝，像有甚么邪气催着本身似的。迷茫的他觉到一种比本身还更有力量的干劲儿，把他要揉成一个圆球，抛到一团烈火里去；他没法禁止住本身的进步。

再说，这个事如果吵嚷开，被刘四晓得了呢？刘四晓得不晓得他女儿是个破货呢？倘使不晓得，祥子岂不但独背上黑锅？倘使早就晓得而不肯意管束女儿，那么他们父女是甚么东西呢？他和如许人掺杂着，他本身又是甚么东西呢？就是他们父女都情愿，他也不能要她；不管刘老头子是有六十辆车，还是六百辆，六千辆！他得顿时分开人和厂，跟他们一刀两断。祥子有祥子的本领，凭着本身的本领买上车，娶上老婆，这才正大光亮！想到这里，他抬开端来，感觉本身是个豪杰子，没有可骇的，没有可虑的，只要本身好好的干，就必然胜利。

到了大街上，行人已少，但是街灯很亮，他更感觉空旷迷茫，不晓得往那里去好了。上哪儿？天然是回人和厂。心中又有些难过。作买卖的，卖力量的，不怕没有买卖，倒怕有了照主顾儿而没作成买卖，像饭铺剃头馆出去客人，看了一眼，又走出去那样。祥子明晓得上工辞工是常有的事，此处不留爷，自有留爷处。但是，他是低声下气的保持事情，舍着脸为是买上车，而成果还是三天半的事儿，跟那些串惯宅门的老油子一个样，他觉着悲伤。他几近感觉没脸再进人和厂，而给大师当笑话说：“瞧瞧，骆驼祥子敢情也是三天半就吹呀，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