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武泰元年（公元528年）－冬[第1页/共3页]

他只当是孩子的顽话，朗声笑道：“便这么不肯分开我？”

我被他抱在怀中，同他是如此近。已不能再近了吧？

而我求一世的他。求获得吗？

他公然是我的造化吗？那三生石上他的名字中间，公然是我吗？

“这是千丝菩提子。”他说，“我家几代信佛，我也坚信佛教。这菩提子是我出世时家里从庙里请了，由高僧大德诵经加持后又给我亲手戴上的。多年来我从未离身，它也一向保我安然顺利。”

他浅笑着，说：“我十二岁时梦见一个婴孩出世。以后，她就在我的梦里一每天生长。你小时候喜好穿红色的衣裙，家里有一只黄白相间的猫，我梦到你抱着那只猫跑到我面前，唤我，如愿，如愿。常梦到你，两三天就一回，偶然每天梦到。我梦到过你在一条河边被人带走。”说到这里他垂垂敛容，一脸的哀痛，“当时你哭着喊我，如愿，如愿。我却追不上。”

他一字一句说得那么和顺，像春日里潺潺缓流的溪水淌过河底的卵石，像上好的丝缎滑过光滑的皮肤，像蜂蜜悄悄滴进柔白的牛奶中。

“梦里？”我讶然，也不信。平白无端的，如何会在梦里见到一个从未见过的人？

但是这六合无涯，波澜壮阔，丘壑万千。此人海茫茫而又荒凉，遥眺望不到边沿。蓦地回顾间成千上万的人已擦身走过再不相见。而我，在那万千人潮中得了他，便紧紧抓住，直到永久。

“这是甚么？”我低头去看，伸手悄悄拨弄着。

他将我的手心合拢，放到他的心口，又低头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，说：“不负本日此言。”

“那如何能给我？”我摸着那菩提子，硬硬的，那大要凸起的枝蔓已被他养得油光。

我将身材贴紧他，悄悄唤了一声：“公子……”

“如何？”他惊奇。这大抵是他为我想的善终吧。但是我不要。做了他的姬妾，便要留在武川，同他分开两地，这如何能行？我求的不是人生安乐美满，不是我的名字写进他独孤氏的族谱，不是像秋苓阿姊那样求一个身后安葬的方寸之地――

他想了想，说：“叫莫离吧。”

这才发明淡色的大氅上一片狼籍，那几点落红浸在此中已经化成淡红色，边沿印开，如同几朵绽放的春日海棠。

他像在说一个故事，而我已泪流满面。

张眼一看，身边已无人。我镇静起家，四下张望寻他。

我心中一动。他的指尖悄悄划过我的手心，仿佛将这八个字刻入了我的内心。好，莫失莫忘，不离不弃。我说：“我对公子如此，公子也要对我如此。”

那是方才半年之前的事情！如此羞于开口的事，如何尽被他在梦里见到了！我羞赧得无地自容，推开他撇开脸去，恨不得立即在他面前消逝，只感觉脸颊火烧普通。

“公子。”我唤他。声音低低的，感觉害臊。

他哈哈笑起来，将我揽入怀中不断揉我的头发。

哎呀，我想，我说错话了。彼时他正战于滏口，得空兼顾。

他走过来，蹲下身将滑落的大氅给我重新裹好，说：“不冷么？就晓得痴看，跟傻子一样。”

“那如何行呢？”他悄悄一笑，用手指梳着我散落下来的长发，像哄一个孩子，眼里尽是垂怜，“我总会比你先死。若到了那一天，你知名无分无依无靠要如何办？”

他也笑，抬手悄悄扒开我额角的头发，答道：“我在梦里见过你。”

四周一片温馨，连秋虫都不叫了。只有身畔的篝火中燃着的树枝收回噼啪的声音。

我只愿和他日日相对，管不得明日葬在他乡还是故里。

这是真的吗？他说的桩桩件件，都曾经产生过。这是真的吗？以是那夜在春熙楼他问得那样详确？他也不信吧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