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五章片山微雨1[第2页/共4页]

朱元璋、席应真均是七旬白叟，尝遍世事，饱经忧患，但置身这一支曲子当中，还是心胸荡漾、感慨无穷，回顾平生功业，当真如梦如幻，统统金戈铁马，尽都化作惊涛冷月，直到一曲奏罢，琴与笛双双停下，两人耳边心上，仍不足音反响。

自从当年一别，两人一琴一笛再次协奏，还是默契非常，能静能动，可轻可重，大如天海，渺如微尘，有一江流泻之畅快，也有离妇悲吟之凄冷，澎湃处如风吹海立，幽寂处似月照花林，笛声飘浮委宛，好似人生之无常，琴声隽永流转，又如六合之永久。

“如何不能？”乐之扬慢悠悠说道，“当初是你把我带出皇城，我要穿了帮，你也一样垮台。朱元璋对你信赖有加，如果晓得此事，必然恼羞成怒，别说脑袋搬场，没准儿将你五马分尸。”

“陈腐之见。”朱元璋慨然说道，“说到资格，你我当年起事，又有甚么资格？这小羽士朕是用不上了，但我太孙幼年，大可留给他用。”

乐之扬面无人色，心子突突狂跳，似要挣破胸膛。但是皇命难违，只好渐渐昂首，朱元璋看他一眼，皱眉道：“小羽士长得不坏，就是有些面善，仿佛在哪儿见过。”乐之扬双腿一软，几乎跪在地上，但见朱元璋皱起白眉，冥思苦想，一时之间，但觉六合俱寂，接下来必是风雷骤雨。

“圣上过誉了。”席应真说道，“这孩子资格太浅，担不起如此大任。”

“甚么？”冷玄白眉怒挑，“没了？”

乐之扬硬开端皮，低声问道：“小道愚笨，不知公首要弹甚么曲子？”

朱浅笑道：“父皇和师父下棋说话，我在一边操琴烹茶。”

“是啊。”乐之扬说道，“我拿到石鱼，一顿铁锤砸得粉碎，成果内里只要一张白纸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。”

朱微别有苦衷，神思不属，回声淡淡说道：“随便好了，你起调子，我来应和就是。”乐之扬说：“那就《春江花月夜》吧。”朱微默不出声，眸子清如水晶，定定谛视琴弦。

乐之扬半昏半睡，过了一阵，忽听远处传来脚步之声，仿佛有人踏着快靴走来。乐之扬不能行功，可内力仍在，耳目聪灵远胜凡人，数丈以内，风吹草动均能闻声。

两民气机相合，乐律也是如鱼得水，奏到对劲之处，朱微挑捻随心，赛过六七人同时弹奏，琴声繁音汇响，直如万壑松涛鼓荡而来。乐之扬一口中气不泄，笛声悠悠向上，直如无形绳索，直要高入云端，挽住虚空中那一只冰魄银蟾。

乐之扬只觉两眼发黑，将近昏了畴昔，朱微也是神采煞白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但听朱元璋渐渐说道：“微儿，我晓得，小寺人对你有拯救之恩，他被张天意杀死，你内心一向难过。宫里宫外的笛手，多数配不上你的琴声，这两年你落落寡欢，想必也是少了知音的原因。现在可好，照我看来，小羽士的笛子比那小寺人高超一倍，今后我如有闲，必当招他入宫，与你琴笛和鸣……”

过了半晌，朱元璋抬开端来，幽幽说道：“奇特，想不起来。那小我……唔……仿佛已经死了。”

席应真一笑，乐之扬兀自呆立，冷玄蓦地张眼，锐声叫道：“兀那羽士，陛下夸奖你呢！还不从速谢恩？”乐之扬一愣，仓猝屈膝跪倒，说道：“谢过陛下。”

“此人活着一日，老是亲信大患……”朱元璋忽地开口，直勾勾盯着席应真，“牛鼻子，你当真没有他的动静？”

“你我年纪相仿，也该想一想后事了！”朱元璋手拈长须，白眉耸动，“道衍那小子，不肯做羽士，偏要做和尚，半僧半道，不伦不类；道清是个马屁精，只是一条看门的狗儿，成不了甚么大器。朕这几个后代又是尘凡中人，你若一旦成仙，总得有个门徒担当法统，为朕看管天下道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