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黄帝篇(2)[第1页/共3页]
惠盎见宋康王。康王蹀足謦欬,疾言曰:「寡人之所说者,勇有力也,不说为仁义者也。客将何故教寡人?」惠盎对曰:「臣有道于此,令人虽勇,刺之不入;虽有力,击之弗中。大王独偶然邪?」宋王曰:「善;此寡人之所欲闻也。」惠盎曰:「夫刺之不入,击之不中,此犹辱也。臣有道于此,令人虽有勇,弗敢刺;虽有力,弗敢击。夫弗敢,非无其志也。臣有道于此,令人本无其志也。夫无其志也,未有爱利之心也。臣有道于此,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驩然皆欲爱利之。此其贤于勇有力也,四累之上也。大王独偶然邪?」宋王曰:「此寡人之所欲得也。」惠盎对曰:「孔墨是已。孔丘墨翟无地而为君,无官而为长;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颈举踵而愿安利之。今大王,万乘之主也;诚有其志,则四竟以内皆得其利矣。其贤于孔墨也远矣。」宋王无以应。惠盎趋而出。宋王谓摆布曰:「辩矣,客之以压服寡人也!」
杨朱南之沛,老聃西游于秦,邀于郊。至梁而遇老子。老子中道仰天而叹曰:「始以汝为可教,今不成教也。」杨朱不答。至舍,进涫漱巾栉,脱履户外,膝行而前,曰:「向者夫子仰天而叹曰:『始以汝为可教,今不成教。』弟子欲请夫子辞,行不间,是以不敢。今夫子间矣,叨教其过。」老子曰:「而睢睢而盱盱,而谁与居?明白若辱,大德若不敷。」杨朱蹙然变容曰:「敬闻命矣。」其往也,舍者迎将家,公执席,妻执巾栉;舍者避席,炀者避灶。其反也,舍者与之争席矣。
宋有狙公者,爱狙;养之成群,能解狙之意;狙亦得公之心。损其家口,充狙之欲。俄而匮焉,将限其食。恐众狙之不驯于己也,先诳之曰:「与若芧,朝三而暮四,足乎?」众狙皆起而怒。俄而曰:「与若芧,朝四而暮三,足乎?」众狙皆伏而喜。物之以能鄙相笼,皆犹此也。贤人以智笼群愚,亦犹狙公之以智笼众狙也。名实不亏,使其喜怒哉!
杨朱过宋,东之于逆旅。逆旅人有妾二人,其一人美,其一人恶;恶者贵而美者贱。杨子问其故。逆旅小子对曰:「其美者自美,吾不知其美也;其恶者自恶,吾不知其恶也。」杨子曰:「弟子记之!行贤而去自贤之行,安往而不爱哉?」
子列子之齐,中道而反,遇伯昏瞀人。伯昏瞀人曰:「奚方而反?」曰:「吾惊焉。」「恶乎惊?」「吾食于十浆,而五浆先馈。」伯昏瞀人曰:「如果,则汝何为惊己?」曰:「夫内诚不解,形谍成光,以外镇民气,令人轻乎贵老,而虀其所患。夫浆人特为食羹之货,多余之赢;其为利也薄,其为权也轻,而犹如果。而况万乘之主,身劳于国,而智尽于事;彼将任我以事,而效我以功,吾是以惊。」伯昏瞀人曰:「善哉观乎!汝处己,人将保汝矣。」无多少而往,则户外之屦满矣。伯昏瞀人北面而立,敦杖蹙之乎颐。立有闲,不言而出。宾者以告列子。列子提履徒跣而走,暨乎门,问曰:「先生既来,曾不废药乎?」曰:「已矣。吾固告汝曰,人将保汝,果保汝矣。非汝能令人保汝,而汝不能令人无汝保也。而焉用之感也?感豫出异。且必有感也,摇而本身,又无谓也。与汝游者,莫汝告也。彼所小言,尽人毒也。莫觉莫悟,何相孰也。」
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,每旦之海上,从沤鸟游,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。其父曰,「吾闻沤鸟皆从汝游,汝取来,吾玩之。」明日之海上,沤鸟舞而不下也。故曰,至言去言,至为有为。齐智之所知,则浅矣。
仲尼适楚,出于林中,见痀偻者承蜩,犹掇之也。仲尼曰:「子巧乎!有道邪?」曰:「我有道也。五六月,累垸二而不坠,则失者锱铢;累三而不坠,则失者十一;累五而不坠,犹掇之也。吾处也,若橛株驹;吾执臂若槁木之枝。虽六合之大、万物之多,而唯蜩翼之知。吾不反不侧,不以万物易蜩之翼,何为而不得?」孔子顾谓弟子曰:「用志不分,乃疑于神。其痀偻丈人之谓乎!」丈人曰:「汝逢衣徒也。亦何知问是乎?修汝以是,而后载言其上。」
请收藏本站:m.zbee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