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8章[第1页/共4页]

凡大兵所至，其害甚于盗贼，盖盗贼人犹得而仇之，兵则人所不敢仇也。其少异于盗者，特不敢轻于杀人耳。甲寅岁，三藩作反，南征之士，养马衮郡，鸡犬庐舍一空，妇女皆被淫污。时遭淫雨，田中潴水为湖，民无所匿，遂乘桴入高粱丛中。兵知之，赤身乘马，入水搜淫，鲜有遗脱。

牛犊

一官绅在扬州买妾，连相数家，悉不当意。唯一媪借居卖女，女十四五，风韵姣好，又善诸艺。大悦，以廉价购之。至夜入衾，肤腻如脂。喜扪私处，则男人也。骇极，方致穷诘。盖买好僮，加意润色，设局以哄人耳。拂晓，遣家人寻媪，则已遁去无踪。中间懊丧，进退莫决。适浙中同年某来访，因为奉告。某便索观，一见大悦，以原价赎之而去。异史氏白：“苟遇知音，即与以南威不易。何事无知婆子多作一伪境哉！”

自午至夜分，李大胜，冯、周资皆空。李因以厚资增息悉付王，使代偿黄公子；王又分给周、冯，局复合。居无何闻人声纷拏，一人奔入曰：“城隍老爷亲捉博者，今至矣！”众失容。李舍钱逾垣而逃。众顾资皆被缚。既出，果见一神人坐顿时，马后絷博徒二十余人。天未明已至邑城，门启而入。至衙署，城隍南面坐，唤人犯上，执籍呼名。呼已，并令以利斧斫去将指，乃以墨朱各涂两目，游市三周讫。押者索贿而后去其墨朱，众皆赂之。独周不肯，辞以囊空；押者约送至家而后酬之，亦不准。押者指之曰：“汝真铁豆，炒之不能爆也！”遂拱手去。周出城，以唾湿袖，且行且拭。及河自照，墨朱未去，掬水盥之，坚不成下，懊悔而归。

仲鳏居二十年，行益不羁，仆从优伶皆与饮，里党祈求不靳与；有言嫁女无釜者，揭灶头举赠之。自乃从邻借釜炊。诸无行者知其性，朝夕骗赚之。或以打赌无资，故对之唏嘘，言追呼急，将鬻其子。仲措税金如数，倾囊遗之；及租吏登门，自始抵押营办。以故，家日趋落。先是仲殷饶，同堂后辈争奉事之，家中统统任其取携，亦莫之较；及仲蹇落，存问绝少，仲旷达不为意。值母忌辰，仲适病，不能上墓，欲遣后辈代祀，诸后辈皆谢以故，仲乃酹诸室中，对主号痛，无嗣之戚，颇萦度量。因此病益剧。瞀乱中觉有人抚摩之，目微启，则母也。惊问：“何来？”母曰：“缘家中无人上墓，故来就享，即视汝病。”问：“母向居何所？”母曰：“南海。”抚摩既已，遍体生凉。开目四顾，渺无一人。

先是，赵氏妇以故至母家，日暮不归，夫往迎之，至谷口，见妇卧道周。睹状，知其遇鬼，去其泥塞，负之而归。渐醒能言，始知阴中有物，宛转抽拔而出。乃述其遭。赵怒，遽赴邑宰，讼李及周。牒下，李初醒；周尚甜睡，状类死。宰以其诬控，答赵械妇，伉俪皆在理以自申。

湖广黄梅县汪可受能记三生：一世为秀才，读书僧寺。僧有牝马产骡驹，爱而夺之。后死，冥王稽籍，怒其贪暴，罚使为骡偿寺僧。既生，僧珍惜之，欲死无间。稍长，辄思投身涧谷，又恐负豢养之恩，冥罚益甚，遂安之。数年孽满自毙。生一农夫家。堕蓐能言，父母觉得不祥，杀之，乃生汪秀才家。秀才近五旬，得男甚喜。汪生而了了，但忆宿世以早言死，遂不敢言，至三四岁人皆觉得哑。一日父方为文，适有朋友过访，投笔出应客。汪入见父作，不觉技痒，代成之。父返见之，问：“何人来？”家人曰：“无之。”父大疑。次日故书一题置几上，旋出；少间即返，翳行悄步而入。则见儿伏案间，稿已数行，忽睹父至，不觉出声，跪求免死。父喜，握手曰：“吾家止汝一人，既能文，家门之幸也，何自匿为？”由是益教之读。少年景进士，官至大同巡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