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0章 幽梦(2)[第1页/共3页]

海兰不疾不徐地逼近她，任由泪水肆意，口气和顺得几近要化了，“我去？我去皇上会信么？这辈子，我就是和姐姐最要好了，任谁都晓得。皇上不会信我的话，他不会信赖何一个与人结党交好的人的话。前朝是如许，后宫也是。”

海兰悄悄地坐着，听着她哭泣的哭声，缓缓落下泪来。

海兰揽过她，轻声笑道：“那是因为你说的话都很好听，皇上喜好听。”

婉嫔只是在天明时分倦怠地坐上小轿，见到等待在本身宫中的海兰，悄悄道：“我这一辈子都没对着皇上说过那么多话。但是皇上，他竟然情愿听我说了那么久。”

临时的寂静，几近逼仄得人透不过气来。海兰的指抚在婉嫔的肩上，有两滴温热的液体快速坠下，从掌心潮湿地掠过。她发觉到那液体的炽热，心底蓦地勾起了几丝震颤。很多年前，她也是如许依托着另一小我，觉得如许相互搀扶着，便能度完这喧哗而无趣的平生。却本来，她们连平生的收梢都不知寥落那边，望也望不见。

婉嫔一脸的震惊与不成置信，一只手将那布帛团抓在手心，双眼怔怔地盯着海兰灰败而蕉萃的面庞，痴痴道：“你便如许，如许惦记取翊坤宫娘娘？”

海兰浅笑，那笑意轻飘飘的，“惇妃？她不过就是姐姐的一个影子。她的存在，是不时候刻提示着皇贵妃，姐姐并无分开这里，她还是在皇上心上。”

婉嫔将信将疑地盯着她，呆了半晌，沉声道：“但是，我会死的。”

海兰和顺地浅笑着，“嗯。人活一口气，那话便是跟着气儿就散了的。你不记得也好。只是皇上呢，皇上记得甚么？”

那一夜，无人晓得青衣简妆的婉嫔，跟着李玉悄悄步入养心殿，对天子说了甚么。

婉嫔的眼皮快速一跳，“你教的我说过便都健忘了，本身的那句，却记得紧紧的。”

“旁人听不见不要紧，只要皇上闻声。”海兰意味深长地凝睇着她，眼底有深海玄冰般的寒光，“如许的事，只要你能试一试。”她悄悄一嗤，伸手抹去腮边的泪痕，端然收回身材坐直，“旁人听不见不要紧，只要皇上闻声。别觉得皇贵妃有多么大的万千荣宠，这些年熬下来，她早已不堪一击。只要，出拳的那小我，是皇上。那便是谁也抗不过的。”

婉嫔的眼底闪着晶莹的泪光，那泪光里燃着阴阴的火。她身子扭曲着，几近要夺门出去。可她的脚却定定地长在地上，跟生了根似的，她低低地压抑地叫着，“你要记得，就本身说去便是！扯上我做甚么！”

眼底有温热的潮湿，暗影里佛祖宽悯慈悲的脸容暗淡得毫不清楚。她只感觉荒唐，荒唐得不成理喻。世情的浑沌翻覆里，唯有如懿记得她，但是恰好连如懿，也再不能在身边。她沙哑着喉咙，任凭泪水潸潸而落，“我不惦记取皇后，我怎能不惦记取皇后？这平生一世，除了我的孩子，独一惦记取我念着我的人只要皇后姐姐。婉嫔，你是最清楚的，人活一世，不过是图一个记得。有人记得你，牵挂你，念着你，才不是孤零零地来人间走了一遭，不是么？”

海兰震惊到了极处，“你说了如许的话？”

红烛长照，明彻一夜。

海兰凝睇着佛像前冰纹青瓷瓶里供着的一束绿梅，那乌黑如蚕丝般的冰裂细纹，如同敲碎在她心上，清楚地伸展。她乃至能听到那纹裂时刺耳的声音，连绵不竭、痛彻心扉。无数的旧事夹着如懿清澈的笑容纷繁扬扬如雪花落下，晶莹而冷彻骨髓。

婉嫔怔怔地听着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爆仗喧哗的气味散得尽了，她软弱地伏下身材，倚在海兰膝边，一下一下，死死绞动手里素绢巾子。“已经几十年了，我服侍皇上已经几十年了。这几十年里，我受过的恩宠，掰动手指也数得出来。皇上给了我位分，给了我恩养，他算不得孤负我。但是这一辈子，他有那么多女人，那么多宠妃，他向来都不会记得我吧。”她低低地嗟叹一声，像是自嘲的笑，又像是悲戚的哭，“于皇上而言，我和寝殿里的一个枕头、一床被子有甚么两样？用过便也用过了，抛之脑后。海兰姐姐，我只想要皇上记得我，我不想成为妃陵小小的墓穴里一个无声无息的亡魂。大家都有过恩宠，只要我是捡来的运气。我只是潜邸里小小一个侍女，偶尔被皇上宠幸了，我才气活到这宫里来，我晓得本身寒微，我晓得本身受了不该受的福分。可我也是女人，我也会发梦，也会痴想，我活得能被人记着一次，一次就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