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延祸（上）[第3页/共6页]

一颗心直直地坠下去，如懿立即拉过一个接生嬷嬷道：“海朱紫是睡着了，但仿佛不大好。你细心看看，如何会那么多血？”

这一夜天子还是召了如懿往养心殿侍寝，言谈间却涓滴不过问她对阿箬施用猫刑之事，仿佛那是一件极平常的小事，底子不值一问。为着如懿过来，天子的寝殿里每日都供着一束绿梅点染，她便在这清馥甘郁当中，借一盏鎏金琉璃灯的和顺余光，与他悄悄拥抱，以肌肤的切近与密切来欣喜畴昔的伤痛，落实来日的希冀。

如懿在廊下坐下，细赏着小指上三寸来长的银质嵌碎玉护甲：“那还等甚么，让她好好受着吧。”

阿箬固然说不出话，一双眼睛却瞪得老迈老迈，死死盯着如懿，几近要沁出血来。三宝和几个小寺人那里理睬她，径直拖了就走。阿箬喘着粗气，十指用力抓着空中，想要抓住甚么能够拯救的依托，但是她早已失尽了力量，只在地上抓出几条深深的暗红血痕，触目惊心。

叶心很快端来了参汤，如懿仓猝接过，表示叶心托起海兰的后颈，一点一点撬开她的牙齿灌出来。海兰能喝下的参汤并未几，几近是喝一半，流出来一半。如懿看着焦心不已，正见床边搁了一盘切好的参片，只得先取了一些给她噙在口中。或许是参汤起了点效力，海兰抓着如懿手腕的手垂垂有了几分力量，太医们喜出望外，忙道：“娴妃娘娘，海朱紫已经有了点认识，要不要再灌催产药下去？”

那嬷嬷不看则已，一看之下几近是吓得魂飞魄散：“娴妃娘娘，大事不好了。朱紫服了催产药用力过分，孩子固然生下了，可孩子太大，朱紫的下身，下身都……”

惢心微微一笑：“是。”

如懿越听越是心惊，不由矍然变色道：“桃仁、红花和牛膝都是打胎的猛药，如何能够用在催产的方剂里！”

很久，也不知过了多久，在凄厉的嘶声过后，终究听得一声清脆的儿啼，倒是天子的声音先在外头响起来，喜不自胜道：“朕的孩子里，就属这个孩子哭声最宏亮了。”

如懿神采如常，仿佛毫不放在心上，牵住天子的手沉定道：“自作孽，不成活！总不是臣妾与皇上让阿箬抱屈而死。再说阿箬活着也就这点伎俩，死了还能翻出天来么！臣妾必然命人细查，看谁乱做手脚在后宫兴风作浪！”

海兰一边说，一边挣扎着用劲，右手紧紧抓着如懿的手腕，如懿感遭到她手上垂垂松下去的力量，内心越来越慌，只得在她耳边道：“海兰，你如果现在没力量了，便是遂了她们的心愿了。你听我的话，如果松了这口气，你和孩子都难保，如果拼着这口气，便都保下来了。”海兰的头发全都湿透了，黏在脸上，更加显得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赤色。

阿箬，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，如许不完整的残破人声，在悄悄的凌晨，听来更让人感觉毛骨悚然。垂垂地，连敞开的宫门外，都堆积了宫人探头探脑，窃保私语。灰猫惨痛的嘶叫声和着虎伥扯破皮肉的声音几近要撕破人的耳膜，如懿皱着眉听着，叮咛道：“持续！”

还是赵太医道：“本日并非江太医当值，深夜宫门下了钥，再唤江太医出去也不铛铛。”

如懿那里还顾得这些，推开他的手呵叱道：“本宫又没怀着身孕，且延禧宫原是本宫住过的处所，有甚么不祥的！再敢胡说八道，立即拖出去掌嘴！”

天子顾恤地看着她，将孩子交到李玉手中，双手扶起她道：“你放心。朕天然不会。”

如懿脸上泛着笑，眼中一酸，忍不住别过脸去：“只可惜愉嫔不能与皇上同愉共悦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