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8章 万寿无疆(2)[第1页/共3页]
天子不再理睬他,和顾思林又提及他腿伤之事,顾思林也扣问天子迩来御体安和与否,天子便借机抱怨老是腰酸。二人面色皆非常平和,不似君臣,倒似经年好友。定权忽而狐疑本身又睡着了,闭目再展开,如是二三次,见胜地如常,盛筵仍然,明丽繁华到了极致,乃至还看到了正坐在角落东张西望的定梁,这才晓得并非梦中。
因是月初,更兼落雪,无月无星。六合间一片浑沌,夜色深沉,如洪荒初辟,宇宙重开。定权命一干人等远远相随,亲身提了一只灯笼,踏雪而行。风已经渐定,剩漫天大雪沉寂落下,足底如踩金泥玉屑普通,铮铮有声,虽独行入暗夜,亦不觉孤单。常日看惯的一阁一殿、一石一瓦,一应变得脸孔恍惚。六合间全然翻作陌生的模样,反倒垂垂地使他感受出安静安然。他夙来畏寒,在这大雪当中,反不觉冷,及行至延祚宫,竟走出一身大汗来。虽已还宫,仍迷恋这广袤雪场,更不甘心入室。但觉面前美景难逢,欲与人共赏。借着微薄酒意,未及多想,便兴冲冲向殿后走去。直到廊下,满头汗被穿堂风一激,微微复苏,才明白过来本身身在那边。踯躅很久,难决进退,终是盘算主张,细细叮嘱了身后相随的内侍几句话,见他要踏雪而去,又禁止道:“你沿廊下去,别踩坏了这片雪。”
万寿圣宴,天子一人甩手先走了,留下皇太子压阵,实在不成体统。定权无法,好轻易待得一出戏罢,装腔作势溜到后殿略坐了半晌,才又出面传令旨,言陛下深感众卿情意,宴饮过分,借换衣之机便先歇下了,请众臣勿念。又恐世人再生猜忌,虽心内暴躁,大要却仍然要做出一派宁静模样,便也借机半推半就多饮了数杯,觉得酒遁。支撑到曲终宴罢,代天子一一回礼行礼,将各种烦复俗事摒挡结束,已近戌时。出殿方知雪意已深,望着风华殿前被踩踏得一片狼籍的雪地,只觉肮脏非常,不由皱眉。王慎追上来为他拉上貂裘,又要叮咛筹办肩舆,定权摆了摆手,问道:“阿公,刚才陈谨和陛下说了些甚么,你可听到了?”王慎本来筹算待他还宫再向他汇报此事,既然他现下发问,便悄声答道:“老臣也没有听清楚,听得一二句,像是在说广川郡的事情。”定权闻声这个封号便觉讨厌,问道:“他另有甚么事情,值得万寿圣节上又拿出来滋扰?”他眼神迷离,似有醉意,王慎干脆贴面与他私语了两句,才略略退避道:“臣估摸着是这么回事,陛下心诽谤感,以是半途避席。”定权回想起方才天子望向本身时的神情,回想前事,心内也渐渐牵涉出了一点如同歉疚的疼痛,于此清冽夜空中吸了口气,再吐来时倒是满脸的嘲笑,“不过是个庶子,何至于此?”王慎叹了口气,不再答话。
阿宝在阁内,先断断续续听了半日顺风而来的歌吹,好轻易傍晚时蒙眬睡去。一个梦浅时分,忽闻檐外窸窸窣窣,又有雨声。她不辨究竟是梦是真,侧耳聆听很久,终究隔帘问道:“夕香,是下雨了吗?”半晌无人答话,许是无人闻声,许是无人。她便也不再问了,合上了眼睛,昏昏沉沉地想再睡畴昔。
待一干文人的诗句作到无可作处,亦分不出高低,定权与顾思林早已各自归座。天气全黑,宴上歌吹也将扫尾,定权心内方舒了口气,忽见陈谨进殿,附在天子耳边不知说了句甚么话,天子便蓦地变了神采。他目睹二人对答了数句,心知有事,却摸不出半点眉目,忙转转头去看顾思林,只见他正与旁人说话,仿佛并未在乎。
帝后出殿时,雪已积至半尺之深。二人同上舆辇,皇火线笑道:“陛下是从没如许叫过臣妾的。”天子眼望夜空,失神半晌,方笑问:“如何,你不喜好?”皇后沉默了半晌,道:“不是不喜好,只是未曾听惯。”天子拍了拍她的手背,道:“卿卿,阿谁孩子没有了。”皇后一时没有听清,问道:“陛下说甚么?”言既出口,天子忽觉此语此情此境都似曾了解,熟谙得骇人,无法恰好头痛如裂,想不清爽,半日回过神来,方微微一哂,道:“是二郎的阿谁夫人,说路途中受了点惊吓,母子便都没有保住。”皇后愣了半晌,俄然抓紧了天子的手,问道:“究竟是如何回事?一起官道官邸,如何就会受了惊?”天子抽回击去,淡淡应道:“朕天然会去查的。”二人同乘静坐,久火线闻皇后低声泣道:“也有六个月了,可晓得是男是女吗?”天子只觉她这话非常无聊,非常风趣,嘲笑道:“是男是女,另有甚么要紧吗?”皇后点点头,一片暗淡当中,一点冰冷俄然打在了天子的手背上。天子不知那是她的眼泪,还是误入车辇的雪片,心中稍感嫌恶,伸手将它拭去,转过甚去望着漫天飞雪,冷冷道:“是个郎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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