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9章 露惊罗纨(1)[第2页/共4页]
不过一念,他的心俄然软了一块,有鲜血从心中的坍塌处汩汩淌过,连累得四肢百骸皆似酸似麻,如醉如痴。合欢被,枕畔香,寂寂六合间,两人双手相握,再没有别的声音。于这一刻,他竟然再一次想从这无常人间留住一样东西,就像幼时想留住母亲靥边金钿的光辉,稍长想留住老婆脸上最后那一抹赤色。
这气象她定是于那边见过,十六载人生,必然有过近似的景象,才会使她感觉如此熟谙。她极力回想,无法毫无服从。或许这是畴前的梦魇,或许现在仍身处梦中。她试图喊叫,却发不出一丝声音,就像被一只无形之手生生扼住了咽喉。
他和颜悦色,阿宝悄悄舒了口气,扶膝站起。定权笑道:“你坐吧。我没别的事情,只是一时睡不着,想找小我说说话。但是扰了你的好梦?”阿宝也微微一笑,点头道:“也没有。”定权点点头,将那只盛香脂的盒子又细细封好,方招手道:“你近前来些顾娘子可知这是甚么香?”
定权昂首望她,暖和笑道:“君香还是黑角沉,用半两,丁香一分,郁金半分,小麦麸炒至红色。腊茶末一钱,麝香一字,韶粉一米粒,白蜜一盏。先将麝香细研,取腊茶一半,泡成茶汤,静置,取上层廓清者调入麝香,再顺次加沉香、丁香、郁金,再加余下的一半腊茶和韶粉细研,再加白蜜调成稀稠得宜的湿膏,入砂瓶器,窖藏,用时越久越佳。这是我刚去西苑时亲手调好储存的,此次搬场,趁便叫人取了出来,已经有一二……三年了吧。这是拟梅花香,你闻闻,是不是?”
他的声音是一字一字哑下去的,最后便只剩一口气,悄悄吹入她耳中,如靡靡的一声感喟,又像七弦琴,一曲已尽,余音却还水波一样袅袅依依,缠绵于弹奏者的指尖。声气入耳,阿宝只感觉半边脑筋都僵住了,迷乱中伸手乱推,这才发觉他的双手已经探入了本身的衣领中。胁下的衣带不知何时已被解开,一怔忪间,碧色上襦便悄悄滑落到了肩下,再一游移,便从她的肩头坠落空中。而始作俑者,再次感喟道:“阿宝,我和你,也是一样。”
他的手肘渐渐分开了隐几,渐渐直起了身子,以如许一个端庄谨慎的姿式,温馨而耐烦地凝睇她。他似因慵懒而有所踌躇,但终究还是朝她伸出了双手,低低感喟道:“阿宝,你和我,也是一样。”
瑟瑟风过,翻动了阿宝的衣袂,她颤抖着用手将衣裾又压了下去。是如此实在的梦境,她乃至能够感遭到北风带着金属的质感,如冰冷利刃斜斜切割进肌肤,而身上的丝帛凉得就像一江秋水。梦中的少年正在向她招手,但是她不能了解他变幻的手势的意义。这门路那边是绝顶,这梦境何时是绝顶,她徒有猎奇之心,却为见地之局促所束缚,却为造化之广袤所利诱,永没法判定。为何恰好是彻夜梦魇,莫非是因为她终究做下了负心之事?虽说暗室暗害,四目以外再无人见,但是占有在梁间阁角的鬼神却毕竟有知,趁着她错愕惊骇、得空抵当的机会,乘虚而入,再次安插下了如许的魇镇,让她在日落以后也再不得半晌安宁?
阿宝点头答道:“是梅花香。”
阿宝跟着提灯的宫人穿过延祚宫后殿游廊的时候,正下着漫天漫地的霜。半爿上弦月清寒光辉流下,让人错觉四周都被泼湿了。垂兽脊上,瓦当沿上,玉石阑干雕花上,探生于阶下的衰草叶尖上,都闪动着一点一点星斗普通的华彩,仿佛固结其上的,不是霜,而是露。她不由向上提了提长裙,仿佛怕被那廊下的露水沾湿了裙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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