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(13)[第1页/共3页]
“……天子,哀家有一事相求。”窦太后颤颤巍巍地扶着龙拐,她竭力稳着情感,脸上松落的皮肉却还是因过于冲动而不住颤栗,像粉扑子似的,几近要掉下来。
太皇太后深晓辩才之术,她抬出了天子早已崩逝的父皇,连哄带骗的,天子如何能抵挡?
窦太后没防备天子会如许说,眼底掠过一丝惊奇,但很快笑开来:“天子想的殷勤,杨长侍……”
阿娇见老太后话头又缠上本身,不由神采晕红,有些儿羞臊,又不知如何回应才妥当。倒是天子,仿佛甚么也没产生似的,只顾本身喝酒,一会儿才叮咛赵清蓉:“这酒不算烈,给皇祖母添上半盅,暖暖身子。”
赵清蓉烫了热酒来,一盏一盏满上,天子兴趣高,干脆叫她把酒坛子摆桌上,因问:“这是甚么酒?味儿与平常不大一样。”
窦太后略一顿,疲累地挥了挥手:“都退罢……”
殿内顿时温馨下来。
或者,有朝一日,还将是,千古一帝。
“彻儿……”老太后的声音,沉如暮钟。
未央浮沉十数载,她有多少事情是看不明的?刘彻端倪之间野心始成,那份勇敢与暴虐,对比父祖文、景二位天子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天子又是个重情之人,若然连太皇太后这点儿“小要求”都不肯承诺,难道“不忠不孝”?
窦太后又转向阿娇,千不舍万不舍:“娇娇,前次哀家听清蓉说,你那儿缺炭缺粮的,是不是日子不大好过?不幸见儿的,馆陶前返来向哀家哭诉,说你派了宫女子往宫外府里去领炭粮月钱,这大寒大冻的,炭敬都不上,这日子可要如何过?那些个厮门小婢,是如何个德行,哀家内心都清楚!踩低捧高么!哀家也是如许年青轻过来的,她们肚里有几根花花肠子,哀家能不知?不幸的娇娇,如果衣食用度有哪处供不上的,尽管叫你宫里人来长乐宫走一趟,哀家教清蓉筹办着,要甚么,哀家这边儿便有甚么!”言毕,老太后伸出一双枯枝似的手臂,搂着陈后,又一番软语不舍。
“皇祖母但说无妨。”
“莫说甚么好不好的,”太皇太后也笑了起来,“这满殿室里哪有天子吃不到的好东西!没的白白撂我这长乐宫跟馋猫儿似的,凭天子一句话,甚么山珍海味,她们下油锅子踩尖刀子也得给陛下弄来!”
天子因叮咛杨对劲道:“你们前头先走,将皇后送回宫,再来接朕。朕坐这儿等着,与皇祖母叙话旧。”
“喏。”宫女子清清脆脆的声音齐齐矮下来,小孩儿胳膊粗的大明烛自帷帐后一起延向殿外,光影曳曳。
酒过三巡,肚子也饱了,周身被满殿暖炉子熏的热融融,舒畅极了。本日窦太后开点的也差未几,她老谋深算,心忖着,如果再加点儿旺火,馆陶那边提点着不教她出岔子,那阿娇重归椒房殿的日子,便指日可待了。天子仁心,又怀旧,左不过是当初娇娇心太直,开罪了天子,现在受了这好久的委曲,也尽够啦,天子得顾念她这即将入棺的老身子,她的话,天子老是听的。
窦太后因说:“天子可要去了?这天时冷,顺捎上娇娇一程罢?那孩子根柢薄,这一起来,吸了很多寒气,转头怕是要病了。天子銮驾且捎她一程,倒能挡挡风。”
天子笑着放下杯盏:“孙儿跟馋猫儿似的,实在馋皇祖母宫里这些个好吃食,那但是端庄话。但也不是没的混说的,孙儿那宣室殿,可不真没这些个雪水冻来的好酒么!那些个内监侍从,个个心拙脑笨的,与长乐宫里聪明的宫女子哪能比?”
天子也拿捏不准太皇太后这话涵义几深,是在摸索?亦或?便道:“当初朕年仅十六岁,能顺顺铛铛承大统,确然馆陶姑姑功不成没。朕戴德图报,这数年来,繁华繁华,能汲引的,朕都汲引了。姑姑当是朕欠她的?朕这汉家江山全然是欠她的?”天子深叹一口气,又说:“当年高祖立国,封刘姓诸王,立白马之盟,‘非刘姓无可王者’,所繁华者,皆血缘所系。景帝三年,七王兵变,绛侯周亚夫、魏其侯窦婴领兵平叛,七国遂定。……那兵变七王,哪个不是我刘氏叔伯?他们且顾念过血缘之情?现在姑姑发了昏,不保刘氏江山,反倒要与彻儿添乱,彻儿应如何做?”天子展眉一笑,君心未可测:“皇祖母,血缘之情当如何计?馆陶姑姑不念我天家深恩,反有异心,彻儿寒心,天上父祖、高祖亦寒心!阿祖,朕此番大义灭亲,当真绝情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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