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(11)[第1页/共3页]
此番天子旧事重提,不免让她尴尬。
帐幕叠叠,那一头似有了动静,那重帷帐垂垂矮了下去,似波纹涌动。老嬷嬷们已经撩起了帘子,那一头,太皇太后衰老嘶哑的声声响起:“娇娇,心头肉肉哟,你可总算来瞧外祖母啦!”
阿娇心性不拙,顿时体味杨对劲的意义,因道:“杨长侍,本宫谢过。”便随御驾直入长乐宫,一起人,浩浩而去。
帝后悠长沉默,在这一方窄门下。再远处,宫灯连片,映的尚未化开的雪地皆是萤萤之色。杨对劲御前奉侍好久,尚揣圣意,因退一步,道:“陛下,天气不早啦,这北风啸的紧,我们……尽早返长乐宫罢?太皇太后该叫晚膳啦。”
御驾行起,天子居前,两摆宫人陪侍。杨对劲见陈阿娇仍愣着,便俯身让礼道:“娘娘,请吧。”
天子这才敛声:“摆驾。”
当年,她宠贯六宫,确是究竟。这汉宫掖庭,唯只偏疼年青貌美的女子。
阿娇坐在黄袱垫上,晃着脚丫咯咯地笑,这满宫服侍有些年纪的嬷嬷们,都是看着她长大的,是以大多不拘礼,可疼她。很小的时候,她随母亲归宁,也是在撂了霜的冬夜,撒了欢地跑出去疯闹,地里积着雪,脚丫子踩上面,松坚固软的,好似踩着软袄,她那劲儿上来了,闹的没完,一脚一个凸起,未几时,化了的雪水沁入棉靴,湿哒哒的,她仍不在乎,疯也似的在雪地里来回跑,前面串儿蚂蚱似的跟了一串宫娥寺人,个个扯开嗓子喊她,提着的宫灯映得整片雪地萤萤生辉。直到她母亲发了话,差点出动羽林军将她捉归去,她才泄了气似的躲回长乐宫,因怕她母亲重话,她一溜儿便蹿进外祖母怀里,再不肯出来。窦太后抚她背,笑道:“我的娇娇哟,如许的性儿,天不怕地不怕的实皮子,竟也怵馆陶!”外祖母最疼她,见她湿了半截身子,紧叫宫报酬她换新衣裳,那几个老嬷嬷也疼她,抱着又哄又喂姜汤,她的小脚丫子踩隔空的火炭煨暖,火星子在脚下哔啵有声,不一会儿便暖了,自脚底生起的那股子暖意涌遍满身,她歪在老嬷嬷怀里,不知觉的,竟打起了打盹……
是帝王的打趣话,这话如何忖着,都有些要挑事儿瞧热烈的意义。
想来是君恩深重的新贵后妃吧?那嬷嬷不及多想,也不敢盯着宠恩在身的后妃细看,只觑见那名女子挂一身毛色极好的大红氅子,紧随君王身侧,便伏谒道:“婢子拜见夫人,愿夫人千岁永泰!”
身后众宫人也随嬷嬷下谒:“夫人千岁永泰!”
就像明天这番的风景。宫女子哈腰拨火星子,手里的铜炉快冷下时,已有一名宫女子接了畴昔:“娘娘,婢子给您换过一盏罢。”她放手,很快接过新添上炭的又一盏铜炉,身边的矮榻上摆着香茶,一盏线香袅袅吐烟。
她眼中有泪,却强忍着,抬开端,直视天子道:“阿娇被黜长门,是因‘巫蛊’一事,陛下听信谗言,陷臣妾不义……妾无言可对,但——”她停了一下,俄然眼中浅浅的光晕似烛焰偃了下去,她嘴角微微扬起,竟是在笑:“但——我陈阿娇行事敢做岂有不敢认的?那些肮脏东西,我并不知是如何跑我枕下的——魇咒天子,其罪殊大,我没有做过的事,毫不会认下!”她倒无惧,竟然不再自称“妾”,与天子一派应对,皆是凛冽气势。
那嬷嬷忙行谒,答复君上:“陛下来的恰是,太皇太后正要进膳,”言毕,又转向阿娇,神采里藏着一丝袒护不住的欣喜,“娘娘请上座,前头太皇太后还经常念叨娘娘呢,这会子怕是喜不自禁呢——婢子这会儿便去禀。”
她刚被领入阁房,早有服侍的聪明宫女子接过湿漉的大红外氅,放在炭火前烘烤起来。又有一名小宫女儿递了黄铜手炉来,教她握着取暖。
请收藏本站:m.zbeen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