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1.明日[第3页/共6页]

裴安素尤嫌不敷，适时昂首补上一句：“李将军此言真是恰如其分。安素倒也想问您一句，殿下，江山和交谊, 您到底要挑选哪一个？”

李彦秀如遭雷击，恍忽间抚上从她胸口摸出的《圣祖训》，薄薄一册书封上鲜血密布，像是淬了怨毒的花朵。

杀了她。

“那是前朝公主，留有活口乃是大忌。”李崇佑抚着长髯，目光锋利，“我儿自来机灵，当知父亲此举是为了你好。李家出师本无正名，如果镇国公主泰安谋逆，才使你我起兵勤王一事顺理成章。”

“中宗与我有知遇之恩。”裴县之低下头，缓缓说，“中宗生前最是恩宠公主…现在公主不在了，尸身无存不得入皇陵，臣却不肯让她灵魂无依。”

她藏在衣袖之下的双拳紧握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，臼齿紧咬，几近按捺不住心头澎湃的气愤。

无边的仇恨在泰安的心头泛动，将他二人之间的旖旎和情深都化作幻影。

他说至悲伤把柄，情不自禁伸脱手来拥抱她，想像以往一样将她揽入怀中。

成王败寇，在此一举。只要他当她是黄粱一梦，是幼年时无疾而终的一场幻景，只要他当她向来都没有呈现过。

他却避开她的眼神，只伸出微微颤抖的手，悄悄抚上她的头发。

“彦秀？”她说。

她眼睛都未展开，叽叽喳喳说了好久，却一向未有听到半句覆信。

裴县之还是一句话语都说不出。

泰安歪着头，纯真又天真，眨巴着圆圆的眼睛：“殿下既然晓得，还在等甚么？你父皇要杀你，你何必再忍？裴家要叛变你，你又何必放过他们？先发制人，总好过兵权被释以后破釜沉舟来得好，不是吗？”

“天下女子千千万。为父记得你好，今后自当为你择良家女子为妻。”李崇佑眯起眼睛，“我儿但是了解父亲苦心？”

“阿爹…”她呢喃着，“嬷嬷快些给我拉上帘子。明日要与阿爹说，再不要住在清冷殿中。这般耀目，那里合适疗摄生息？不如早些搬到太液池中间。”

突厥之乱尚未停歇，父皇在攘外与安内之间踌躇不决，接连数日未曾定下结论。恰好就在此时，一贯掌管兴善寺的太常少卿裴县之，俄然之间却与兄长过从甚密。

最后的机会，来得比李彦秀料想中快了很多。

一向察看着她神采的李彦秀，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，喃喃道：“伤痛尽数忘怀，如许也好。”

他将丧妻之痛生生忍下，但是父子间的隔阂却就此无可挽回地埋下。

“东宫侍卫阿蛮为保护你，身负多箭，倒在清冷殿的石阶之前，直到死仍保持着背负你的跪姿。我知你和他一贯亲厚，亲身收敛了他的尸首，将他立品成塑，护在你梓棺之旁。你…可还记得阿蛮？” 他伸脱手，指向房中供奉着她的牌位之旁，一件小小的玄色木牌，小篆写着“阿蛮”二字。

天子虽悬而未决，李彦秀却模糊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。

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模样时隔多年，仍被裴县之记得清楚。

泰安略略停顿了一下，抬开端中冲他娇娇笑着，歪头道：“便是规复了人形又能如何？我也是只甚么都做不了的纸片鬼啊！难不成你还要娶我进门，立我为后不成？”

李彦秀哀思欲绝，亲手将她的尸身从銮柱之下抱了出来，深深将头埋在她冰冷的怀中长啸痛哭，却在她紧紧裹着的双臂当中，发明了一本薄薄的《圣祖训》。

他破釜沉舟似的伸出了手，欲接过李彦秀手中的《圣祖训》，说：“大兴善寺中奉有佛骨，自来灵验。听闻此书感染了公主的鲜血，不若交由给臣，奉在兴善寺的香火之前。许是千百载以后，也能替公主修成正果呢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