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出鞘[第1页/共3页]

眼下已近卯时，但是暮秋时节天气多晚，更何况又是风雨交集，谢无衣看了好久，才看到远方那一线淡淡的白。

长刀出鞘，三尺青锋照亮寒面如雪。

一年来存亡与共的士卒兄弟，大半都没了。他亲身挖开一个个土坑，把这些人送入幽冥，然后就传闻守城官正对劲洋洋地筹办请功。

二十军棍落下，皮开肉绽，男人生生受完却一字不吭，最后在守城官斥责其他士卒的时候，他夺了一把刀，砍下那颗令人仇恨的头颅。

他爱谈笑，性子也好，在虎帐里算不得甚么人物，却很有几分分缘，跟五大三粗的男人们一起巡查出战，又跟他们抬着伤亡的袍泽挥泪返来。

为人总有力不从心之时，人间终有无可何如之事。

就在这一时半刻间，男人把他藏进了一处洞窟，脱下他的外袍，拿走他手里的刀，然后留下锦囊和玉佩，只仓促说了一句“别出来”，就回身出去了。

叶浮生抬高声音喊了几下，没有人答复，只要马蹄震惊土石的动静垂垂靠近。

男人大笑，同是天涯沦落人，我也欠了一个约，看来我俩必定是要毁诺了。

他挥刀，一如这三年来日日未曾间断的练武，内力贯于经脉，抽刀断水，荡平波澜。

但是周遭十里都是北蛮驻军地点，他们两个伤残，就算插上翅膀，也难以飞出这片天。

望海潮山崖峻峭，风势在这里更显放肆，碎雨乱叶狂舞不休，谢无衣衣裳被风拂得猎猎作响，仿佛一面孤傲的旗。

叶浮生淡笑：“现在水落石出，何谈悔怨？”

从那今后，世人再也看不到这个男人的分毫踪迹，他终究把本身的存在一笔取消，化成了天子手里一把锋利的刀，和一样舍弃身份的影子共同埋没在黑暗里不见天日。

他拖着伤病之身不远千里而来，就是因为那人与他几番出世入死，最后以命相救，叶浮生感觉只要本身的知己还没被狗吃洁净，就有任务为他完成遗言。

大河浪涛澎湃，激起的浪花很快打湿他身上薄衫，冷得砭骨。

屋里的烛光不知何时已经灭了，只要窗外点点微光透了出去，模糊可见谢无衣的表面。他仍然坐在叶浮生面前，但是不说话，连呼吸的声音都恍若未闻，仿佛也成了个死人。

他住了口，很快，兵戈交叉的铿锵声不断于耳。

因着天高天子远，守城官虚报伤亡，大夸战绩，名为战报，实为请功。如许一来活着的人或许吃粮拿饷、升官发财，死去的却只要寥寥无几的银钱发恤，然后又是新人换旧，袒护统统的陈迹。

那年事末，塞外游牧部落发兵来犯，有中饱私囊的上官剥削军饷，兵卒们在温饱交煎下仓促应战，固然将仇敌打退，却不晓得有多少性命永久留在了疆场上，断裂的刀戟上尽是冰冷凝固的热血，荒凉的大地下半掩生硬残破的尸骨。

直到月前北蛮扣关，惊寒关战事垂危……

边塞苦寒，几近每日都有伤亡的军汉，莫要说马革裹尸还，就算三寸薄土掩了残躯已经是天大的造化。三年前夏秋之交的时候，边塞虎帐进了一批新兵，此中有个奇特的男人，他固然灰头土脸却模样划一，右手带伤却行动利落，在疆场上混过好几年的老军痞子都不是敌手。

那晚半夜，他们逃进了一处山谷，背后的蛮族紧追不舍，只要很短的时候让他们喘气。

他至今仍记得，当时候腥风血雨披沐而下，本身本该被乱马踏如泥浆，却被那小我救下，拼了半条命才杀出重围。

以下犯上，残杀上官，他犯了如许大的罪恶本该被斩首示众，却被人保下了。

但是叶浮生所报告的，倒是一段长久而安静的光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