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用刑卷[第1页/共3页]
“陋儒徒闻周以仁兴,秦以严亡,而未觉周以是得之不纯仁,而秦以是失之不独严也。
“且刑由刃也,巧人以自成,拙者以自伤,为治国有道而助之以刑者,能令慝伪不作,凶邪改志。若纲绝网紊,获咎於天,用刑失理,其危必速。亦犹水火者以是活人,亦以是杀人,存乎能用之与不能用。
“亡国非无令也,患於令烦而不可;败军非无禁也,患於禁设而不止。故众慝弥蔓,而下黩其上。夫赏贵当功而不必重,罚贵得获咎而不必酷也。鞭朴废於家,则僮仆怠惰;挞伐息於国,则群下不虔。爱待敬而不败,故制礼以崇之;德须威而久立,故作刑以肃之。班倕不委端方,故周遭不戾於物;明君不释法度,故机诈不肆其巧。唐虞其仁如天,而不原四罪;姬公友於兄弟,而不赦二叔。仲尼之诛正卯,汉武之杀外甥,垂泪惜法,盖不获已也。
“八卦之作,穷理尽性,明罚用狱,著於《噬嗑》;系以徽纆,存乎《习坎》。然用刑其来尚矣。逮於轩辕,圣德尤高,而躬亲挞伐,至於百战,僵尸涿鹿,流血阪泉,犹不能使时无背叛,载戢兵戈。亦安能使百姓皆良,民不犯法而不治者,未之有也。唐虞之盛,象天用刑,窜殛放流,天下乃服。汉文玄默,比隆成康,犹断四百,鞭死者多。夫匠石不舍绳墨,故无不直之木。明主不废戮罚,故无陵迟之政也。
昔周用肉刑,刖足劓鼻。盟津之令,後至者斩,毕力奖惩,誓有孥戮。考其所为,未尽仁也。及其叔世,罔法玩文,人主苛虐,号令不出宇宙,礼乐挞伐,不复由己。群下力竞,还为长蛇。伐本塞源,毁冠裂冕。或沈之於汉,或流之一彘。失柄之败,由於不严也。
是以安於感深谷而严其法,卫子疾弃灰而峻其辟。夫以其所畏,禁其所玩,峻而不犯,全民之术也。明治病之术者,杜未生之疾;达治乱之要者,遏将来之患。若乃以轻刑禁重罪,以薄法卫厚利,陈之滋章,而犯者弥多,有似穿阱以当路,非仁人之用怀也。
故明君治难於其易,去恶於其微,不伐善以长乱,不操柯而踌躇焉。但是刑之为物,国之神器,君所自执,不成假人,犹长剑不成倒捉,巨鱼不成脱渊也。乃崇替之所由,安危之源本也。田常之夺齐,六卿之分晋,赵高之弑秦,王莽之篡汉,履霜逮冰,由来渐矣。或永叹於海滨,或拊心乎望夷,祸延宗祧,作戒将来者,由乎慕浮名於住古,忘实祸於当己也。”
世人薄申韩之实事,嘉老庄之诞谈。但是为政莫能错刑,杀人者原其死,伤人者赦其罪,所谓土木半瓦胾,无救朝饥者也。道家之言,高则高矣,用之则弊,辽落迂阔,譬犹干将不成以缝线,巨象不成使鼠,金舟不能凌阳侯之波,玉马不任骋千里之迹也。
抱朴子曰:“曷为而不成哉!昔周用肉刑,积祀七百。汉氏废之,年代不如。至於改以鞭挞,大多死者。外有轻刑之名,内有杀人之实也。及於犯法,上不敷乃至死,则其下唯有徒谪鞭杖,或遇赦令,则身无损;且髡其重生之发,挝其方愈之创,殊不敷以惩次死之罪。今除肉刑,则极刑之下无复中刑在其间,而次极刑不得不止於徒谪鞭杖,是轻重不得适也。又犯法者希而时有耳,至於杀之则恨重,而鞭之则恨轻,犯此者为多。今不消肉刑,是次死之罪,常不见治也。
“善为政者,必先端此以率彼,治亲以整疏,不曲法以行意,必有罪而无赦。若石石昔之割爱以灭亲,晋文之忍情以斩颉。故仁者,为政之脂粉;刑者,御世之辔策;脂粉非体中之至急,而辔策斯须不成无也。肃恭少怠,则慢惰已至;严肃暂驰,则群邪生心。当怒不怒,奸臣为虎;当杀不杀,大贼乃发。水久坏河,山起天涯。寻木千丈,始於毫末;钻燧之火,勺水可灭;鹄卵未孚,指掌可縻。及其乘冲飚而燎巨野,奋六羽以凌朝霞,则虽智勇不能制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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