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章 晚来风[第1页/共3页]

秀应了，方打发她去了。提心吊胆了一整夜，睡也睡不好。天蒙蒙亮时，满城的鸡啼起来。隔着绡纱看，内里映得雪亮。她披了短袄去推窗，才开了条缝，一股凌冽的寒气袭出去，公然下起了雪。地上已然屯了寸把厚，远的屋顶，近的枝头，到处银装素裹。她惦记起了布暖屋里的地炉，不知那几个懒骨头添了炭没有。她这会子身子弱，只怕经不得酷寒，因吃紧忙忙清算伏贴了出去。走到廊庑上时，却瞥见她裹个猩猩毡大氅，正倚着抱柱闲适看小丫头们扫雪。

“可不！”玉炉扯了一边嘴角嘲笑，“你看看沈府里是甚么作为？冬至家家要祭祖的，竟当你是外人，来了也不提回府的事。要不是蓝将军本日服侍宫里祭天，只怕早来接过府去了。”

姜嬷嬷压着嗓子道，“看着像，十有八九是。明儿传人再请回脉，早上要准些。依我说尽早奉告蓝将军吧，着紧着把事办了才稳妥。”

她算不清有多少眼泪从眼角滚下来，反正总有半缸子。她头一回抱怨运气，她的命如许苦，竟是比黄连还苦……

她沉沉感喟，半晌才道，“你别张扬，到底不是光彩的事，叫人晓得了不好。”

知闲带着对劲的腔调，抚抚肚子道，“真是愁人，成了如许还不返来。转头愈发显了，叫人家如何捂嘴笑呢！”

玉轮从东边升起来，淡而白的影，隐没在飞云前面。她把手里的炭块搁在窗台上，站得太久，背上生了寒。玉炉来给她披鹤氅，寒冬的时节，冻得直顿脚。边揉/搓两臂边道，“今儿冬至，秀点了蜡烛筹办供奉贺兰监史呢！你不去上柱香？”

那姜嬷嬷迟疑道，“这话不好胡说的……不过我倒是会把这个脉，是不是，要瞧过了才晓得。”

她说不碍的，在边上圈椅里坐下。满屋子香火混着祭菜浑浊的味道直钻进鼻孔里，熏得她直泛恶心。胃里一阵阵痉挛，像浪头打过来一样，一趟比一趟抛得高。她哑忍再三到底坐不住了，对秀道，“我先回房去。”也不等她们承诺仓促出了门，才走没几步，扶着抱柱便干呕起来。

秀仓猝拉她追上去，进屋时布暖已经被她们服侍着躺下了。漱过了口卧在隐囊上，脸白得像蜡。长长的睫毛覆挡住眼，在灯火下密密的投下一排影。

玉炉是个傻丫头，哪有没过门的跑到人家家里拜祖宗去的！她回身循着抄手游廊进佛堂，秀点亮了排架上的几十支蜡烛，红红的烛火在她颊上一芒一芒的轻颤。神龛前上满了祭品，她点了香，到蒲团上叩首祭拜。看着蓝绢上的“大唐故贺兰府君”，忍不住簌簌落泪。

玉炉忙上去给她拍背，不免惊骇，转头道，“这是如何了？吃坏东西了么？”

他们都想打发她，她昂首看知闲，她眼里有一股耐人寻味的孔殷。她想也应当，她把她当敌手，天然处理了才好高枕无忧。

她不说话，知闲并不逼迫，委宛道，“如果不肯和蓝笙攀亲，倒也不打紧。只不过他们是皇亲国戚，你拒了婚再留在长安到底不大好，不如去冀州投奔大娘舅容冶。容冶家里没有小爷，你去那边行动都便利。如果需求，我叫你娘舅事前写信知会一声。”

她浑浑噩噩连骨气都忘了，讶道，“明天是冬至么？”

但是半个月畴昔了，她没能比及他的归期。日子一每天过，灰色的，充满了压抑和暗淡。她总在寒冬的傍晚里站着，等候太阳沉下去的那一霎，在合围的抱柱上添上一笔。然后心头沉重的钝痛，又是一天！她细心数抱柱上的比划，横的竖的，整整十一个“正”字――五十五天了！她感觉本身已经死了一大半，多等一天，多一分悲观。三十六天的国丧畴昔了，她日趋发急。只怕还没听到他的解释，他就和知闲拜堂结婚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