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[第1页/共4页]
朱先生回到寝室,带着酒后的轻松感说:“你刚才那一句祝辞说得真好!”朱白氏还未答话,门帘俄然挑起,鹿兆鹏站在门口。朱先生和朱白氏都惊愣一下:“你……兆鹏?”鹿兆鹏坐下来,直言不讳:“先生,我来给你说……”朱先生很敏感:“你啥也甭说。我下半夜就走了,你说啥事我也顾不了了,帮不上了。”鹿兆鹏却扬起脸:“给我吃俩馍,我饿了。”朱白氏取来馍和菜,又端着一壶酒:“你运气好兆鹏,正赶上喝一盅。”鹿兆鹏三五口吃下一个软馍,对朱先生说:“先生你们甭去了!”
朱先生给别的七位先生放了六天假,让他们归去与家人团聚团聚,安排一下家事也走一走亲戚,此行无疑即是永诀。商定第六天早晨在书院集合,八人竟然无一人缺空。除了朱先生,他们无一例外埠遭到儿孙亲朋和乡党们的安慰,乃至大声嚎哭拉胳膊抱腿,但是他们全都突破了围堵,背着承担卷儿赶到白鹿书院定时向朱先生报到。朱先生对每一个能够践约前来集合的同仁都是深躬长揖相迎,更加保重他们的风致。朱先生特地让朱白氏备置下八碗菜肴为大师壮行,本日本身也开了酒戒,举起杯来讲:“这杯酒叫做‘不转头’。”先生们酒兴泛涨,诗兴大发,抢先恐后吟诵诗词抒发豪情。朱先生离席进入眠房,把老婆朱白氏牵动手臂扶坐到席上,然后斟满一杯酒,本身也端起酒盅:“我们结发以来还没喝过酒。你跟我一辈子缝联补袂烧锅燎灶一辈子。我是雷声大雨点小,屁事未成,空受你奉侍。我平生不说悄悄话,本日把我谢恩的话当着同仁们说出来:你如果不嫌弃我,我下辈子还寻你……”朱白氏温厚的脸颊上出现一缕羞悦的云霓,眼里涌出泪花:“我下辈子要脱生个先生。”朱先生笑说:“那我就脱生个女人奉侍你。”先生们轰笑着,抢先给朱白氏敬酒。朱白氏竟然毫不推让,也不扭捏,连着喝下八盅酒,脸上泛着红晕,反过手给众位先生一一斟上酒,沉寂地举起酒盅说:“你们八个打死一个倭寇都划得来!”
“你……说的但是真的?”朱先生思疑了,“兆海的尸首方才从中条山搬返来……”
朱先生一行八人鸡啼时分走出了白鹿书院大门,在门前的平场上不约而同转过身来,面对黑黝黝的白鹿原弯下腰去鞠躬三匝,然后冷静地走下原坡去了。他们在星光下涉过滋水,翻上北岭,登上北岭峰巅时恰好赶上一个可贵的时候,一团颤悠悠的熔岩似的火球从远方大地里浮冒出来,炽红的桔黄的烈焰把大地和天空熔为一体。沿着山道走到岭下,便是气势恢宏的渭河平原,一条一绺或宽或窄的垄亩纵横联络着,铺展着,一望无边的麦苗在和顺的晨光下泛着羞怯的嫩绿。八个一概长袍短褂的老先生一步一步踏过关中平原的郊野和村落,天气暮黑时终究赶到渭河渡口。
“撤到渭北去了。”鹿兆鹏也嘲笑说,“按先生的话说嘛,就是窝里咬!我们叫做打内战。蒋或人亲身命令撤回十七师攻打陕北赤军……”
朱先生在白嘉轩的陪引下去看望鹿子霖。鹿子霖瞧见朱先生就哭了,嗓子完整沙哑,一声没哭出来就从椅子上软软地跌到地上昏倒了。亲家冷先生一向等待在身边,对轮番昏倒的鹿子霖和鹿贺氏施扎冷针。朱先生扶起复苏过来的鹿子霖说:“白鹿原上顶好的一个子孙战死了……他是你养的;你不要光是难过,还应当豪气一些!”
“先生——”鹿兆鹏缓缓站起来讲,“十七师早已撤离中条山回潼关……”
鹿兆鹏听出朱先生的口气很硬,持续吃馍吃菜喝酒,以迟缓的口气说:“先生,你的宣言委实是撼天动地。可也是件令人悲戚的事。蒋委员长有几百万武装精美的军队不打日本打内战,倒叫八个老先生……”
请收藏本站:m.zbeen.com